偶有秋意落心头

邹敏（拒聊）

酝酿了好久的一场秋雨，暂时终结了这个夏天疯狂的跨季蔓延。

“暂时终结”该是符合夏秋交替气候特点的。按照惯例，每年“十一”左右，气温总是忽高忽低没个准头，有时候能让人一夜之间跨越几个季节，实在像坐过山车那样刺激。

如同我的生活一般，舟车劳顿辗转千万里，终于从陌生的远方又回到了熟悉的近前。一切归于平静，日子如一泓清泉，波澜不惊。

挺享受自己目前的生活——从家到学校，从办公室再到教室，距离不远；备课、上课、改作业、辅导孩子们，皆为常态。我确实该以一种欢喜的态度对待，再不需要跟自己较劲，恨不得将时间掰成几份来用。

慢下来的日子感觉真不错！那些没有杂质的欢声笑语是需要用心去聆听的，在他们的感染下，很多时候我也不由自主活成了最纯粹的孩子，仿佛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活泛年轻起来。生活的脚步何等稳健从容呵，真是多年来不曾有过的大奢侈！这才越发相信——很多时候，真正放不过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恰恰正是那个执拗的自己，是我们用许多身外之物不断结茧，画地为牢，最终困顿住了自己的手脚，却又常常浑然不觉。

所求不多，快乐就变得简单起来。就譬如这样一个寻常的清晨，当我站在窗子前面，一边悠闲地看窗外马路上的行人车辆，一边用心地给手中胖乎乎的饺子仔细捏着褶皱，我就觉得时光在此刻静谧又美好。诗意未必只在远方，很多时候它们或许就藏在四季烟火中，也藏在寻常生活里。

此时窗外正飘着绵密的细雨，无声无息落在树叶上、马路上，原本被晒得有些泛白的柏油路面被这场久违的秋雨濯洗得崭新油亮，差不多都能映照出事物的影儿来。川流不息的车轮迅疾驶过，沾了雨水的道路不时传来清晰可闻的“呲呲”声，欢快得让人心里无缘由地便多出几丝畅然来，仿佛这场久违的秋雨不是洒落在窗外自然万物上，而是浇灌在了我干渴已久的心田。

秋天是真的来了！我感觉到它的丝丝凉意拂过我的肌肤，那般轻柔又温情地提醒我——又一个四季轮回已过大半。日子过得真快，快到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有时候，我也不免为流年易逝感到伤情，一想到人生不过百年，而我居然已消费掉了一大半，心中难免生出浅浅的无奈与缺憾。总以为离老去还远得很呐，可当看到一茬茬渐渐长大的孩子，还有镜子里肉眼可见的岁月的印迹，才不得不承认——人生最好的年华已经随风消散，几乎痕迹全无。

似乎还是昨天，我曾择一僻静之隅为自己开辟了向阳的园子，闲暇时，我常会独自溜达到园子里，养养花、种种草，那是我俗世里疲乏的肉身暂且容身之所。即便什么也不做，单是静静地独坐其间，享受片刻的安宁也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可自从一不小心误入了闹腾腾的人群中，我的园子就因疏于管理日渐荒芜。偶尔得闲隔着破败的篱门想远远地寻些精神慰藉，可贫瘠的土壤已经再难长出欢喜，终究无法熨帖我那比园子更荒芜老旧的心境。

正在逐渐对很多事情失去兴致，这是让人沮丧的事实——据说这就是生命衰老的征兆之一。确实，我已经有好长时间都完成不了一幅像样儿的书法作品。有时候，我会将自己的不思进取归为客观原因：或许是毛笔的质量太差，不消几天功夫，那些家伙便开始不听话起来，分叉不聚锋且掉毛非常严重。那一根根被我小心翼翼钳下来的笔毫仿若长进了眼窝里的倒扎毛，戳得眼睛无比难受。那些宣纸也似乎也不尽如人意，不论是库存的还是刚买的，总是不能随心就意，你想写楷书吧，总觉得它偏熟了几分燥气尚在，墨色轻飘飘地浮于表面，写不出恰到好处的洇墨效果；若是练练行书呢，可它莫名其妙地又转而偏生，每一笔每一画都无法准确体现线条该有的质感。每每于此，严重的挫败感瞬间席卷而来，原本的兴致荡然无存。

文字和我也明显有了可怕的疏离感，我恼它常不解我意，它怨我总言不由衷，我们俩之间就像原本如胶似漆的恋人，不知因何便互生了难以弥合的嫌隙，这种别扭的状态可真是令人大伤脑筋！有时候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写的。每天所行不过方寸之地，能有什么新鲜事呢？即便想涂鸦几句，竟有无病呻吟的鄙夷，最终只好作罢。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主观上不想写，每每敲击键盘三五百字后，却常常无法继续下去，只好又删了去。事实上我时下所有令自己都嫌恶的表现均源于单纯的“不想写”。当然，不想写也还有一种理由——或许正是因为太热爱文字，知道文字除了要呈现看得见的可爱容颜，更要有强壮有力的筋骨、扑面而来的精神。若我已经钝化了洞见冷暖的感知，或者缺失了言为心声的勇气，就最好不要草率亵渎了心中那份对文字最纯粹的喜爱。

我更不想融入到太多不熟悉的社圈，就这样静静地呆在不被人注意的最角落处，做自己的本分事，如此甚好！

事实上，像我这样至简至极之人，回归平淡也回归自我，换一种更加适合自己的方式重新行进，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从萌生到蓬勃到衰败再到消亡，这是生命发展的规律，看似残酷，却是无法改变的必然，逃不开也躲不掉。索性接受这个客观事实吧，至此，心里渐渐也就释然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三毛说过：“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那就把老去权作岁月赠予我的一份厚礼吧，做个旷达的人，努力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