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弥漫

张灵芝

“兰既春敷，菊又秋荣。芳熏百草，色艳群英。孰是芳质，在幽愈馨。”这是晋代王淑之在《兰确铭》中对菊花的颂扬。从古至今，文人墨客乃至仁人志士，无不对秋菊寄情抒怀，咏唱不断。爱菊、赏菊、颂菊，皆因菊之风韵与气节。

秋风瑟瑟，寒露降临，草木凋零，百花失色。然而，在农舍乡野间，秋菊傲然绽放于秋露冬霜之中，展现出“正直浑厚之气，清逸冲穆之光，自昭彰而不容掩”的风采。

春有桃红柳绿，夏有荷花盛开，秋有菊韵桂香，冬有梅花傲雪。大自然之美，非笔墨所能描绘。正如这凌寒怒放的菊花，不羡皇家园林的繁华，不慕新春的争艳，独自绽放在秋天的原野上，芬芳着落寞的时光。

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名句，其爱菊之名，天下皆知。菊花也因此成为超凡脱俗的隐逸者之象征。可以想象，秋冬时节，绚烂菊花与诗人相伴，诗情画意随菊香四溢。闲暇时，取清泉沏上一杯菊花茶，细细品味其中的清香；夜晚，与菊花相枕相依，诗人的梦中也充满馨香甜蜜。陶渊明的生活自在悠然，洋溢着与众不同的清闲与旷达。

然而，诗人真的活得如世人所说那样，处于桃源之地，与世隔绝吗？又有多少人能理解他决然离开官场的心情？体悟他在世俗纷争、混乱污浊中的苦痛与无奈？他明白，凭借个人力量无法与俗世抗衡，更无力挽回历史的狂澜。于是，他选择愤然出世，不入红尘便无法出尘，从而有了“菊花”情结、“菊花”人生。

陶渊明希望自己既能清闲自在、超凡脱俗，回归自然；又能兼济贫穷百姓，以文穿透社会，抒写人生情怀。他给了世人一种惊世骇俗的超然，一种超乎寻常、超越自我的静美。

陶渊明赞叹：“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不失气节，方为人杰。花亦如此，何况人乎？难怪宋人周敦颐感慨陶渊明后真隐士不多，发出“菊之爱，陶后鲜有闻”的感慨。

中唐诗人元稹的《菊花》也闻名遐迩：“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诗人对菊花由衷喜爱，开得正旺的菊花一簇簇、一丛丛，遍布屋舍四周。他沿着竹篱忘情地欣赏这些亲手栽种的秋菊，不觉日已西斜。时至深秋，百花凋零，唯有菊花凌霜绽放。元稹爱菊之情，似较陶渊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巢的《题菊花》则借花言志：“飒飒西风满院裁，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从中可见这位农民起义领袖的雄心壮志及对菊花的偏爱。幸好黄巢未做成青帝，否则菊花与桃花一同争艳，便尽失气韵了。

李清照的多愁善感在诗词中尽显无遗：“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幽怨伤感、凄清寂寥是她诗词的美学特色。即便是面对傲霜怒放的菊花，她也只是一怀愁绪无处诉说。然而，在陈毅元帅的《秋菊》中，我看到了另一种情怀：“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这是革命家的乐观主义精神。

菊花生命顽强，不像温室里的花朵般娇弱。它傲然开放，不向秋风低头；它谦虚低调，从不炫耀自己。古人将梅、兰、竹、菊合称为花中“四君子”，赋予它们深厚的文化内涵：梅花独步早春，不染尘埃；兰花清心似水，高雅脱俗；青竹挺拔刚健，有节有气；菊花凌霜不凋，气韵高洁，被誉为“花中君子”当之无愧。

漫步于野菊花飘香的田野与山坡，只觉天地之气贯注心胸，神清气爽。此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便油然而生。红尘俗世的喧嚣远去，心灵重拾淡泊与宁静。带一身芬芳回归，居室亦暗香浮动。于灯下读书时，冲饮一壶菊花茶，其色淡雅清澈、其味清香四溢。温婉清雅，仿如红袖添香，实乃人间至境。这份幽香，定会弥漫于暮秋初冬的清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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