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春的龙脊山上

量力而行

<p class="ql-block"> 龙脊山,地处于我国广西桂林的龙胜各族自治县,是南岭山系中越城岭山脉向西南延伸的余脉。多年来,在绵延东西千余公里、横亘于多个省区的南岭山地中,龙脊山不与雄踞的五岭争峰,也不与邻近的山水竞秀,却始终固守着本身自有的巍峨与厚重,而这种巍峨与厚重,承载了一个世界著名的高山湿地,将原本普通的农田筑成了一个绝世的传奇。</p> <p class="ql-block"> 去年三月,在我国政府全面解除对新冠疫情的管控之后,我和爱人与同为夫妻的两位退休的同事,也加入了政府倡导的旅游消费的行列,去向是广西和贵州,方式上我们选择的是"自由行"。</p><p class="ql-block"> 不过,由于我们有摄影的爱好,也知道当时并非是龙脊旅游最佳的时期,所以在动身前就未将其作为计划中的必选。我们先是游玩了极具地质特色的涠洲岛,然后从北海驱车前往我国南疆边陲的门户——凭祥。在那里,我们参观了友谊关的城楼、炮台,瞻仰了法卡山英雄碑园,还欣赏了当地正盛开着的木棉。再之后,我们经南宁、过大瑶山,在千年古镇黄姚的石板街和老民居间探寻亭台楼匾的历史余音,感受群山环抱、绿水绕行的人间神奇。在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我们不敢沉迷于漓江的美景,可对下一站是否直接入黔却产生了犹豫。最终,我们本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心理和“住一宿,看看就走”的打算,选择了龙脊山。</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晨,我们在用餐后从阳朔西街附近的酒店出发,沿漓水的江边公路北上。因是消遣,也就未急着赶路,但在后半程的途中遇到了不小的风雨,以致我们在到达龙脊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幸运的是,在景区门口有位正欲收工的瑶族青年,经与她的简单沟通,吃住问题便落实了。而且,她立刻成了我们的向导。</p> 晚饭后,在瑶家的吊脚楼上我们预判着第二天的天气,看预报显示是有雨的,而农家的店主人却说"应该不会了"。愿我们真的是好运,能在没有外部干扰下完成这一行程。<div> 可奇怪的是,那个夜晚我少有地失眠了。起因可能是睡前我在网上查阅了些关于龙胜的文字、翻阅了些梯田的图片,春夏秋冬的,四季都有,且赏心悦目。我在想着,我们将亲眼所见的龙脊山和它的梯田会是什么样的。</div> <p class="ql-block"> 当东方的晨光让我首次比较清晰地看到眼前的龙脊山时,我立刻被震撼了。它大大的山体,层层的梯田,不论朝哪个方向望去,都看不到边缘。而且,就连到来时我开车走过的路也没能找见,感觉我们一行像是从天而降似的。</p><p class="ql-block"> 关于梯田,在我的认知里说来是有它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全社会宣传的"农业学大寨" ,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梯田,它是“大寨精神”的体现;我还有段随父母在大别山里生活的经历,对梯田有过亲身的体验。可现在看来,那时的所见仅仅是梯田最基本的"概念",而让我更想象不到的是,有一天我会来到这个概念的"源"——龙脊山,在不多年以前,我甚至对它还一无所知。 据介绍,由于我国先民很早就掌握了水稻的人工栽培技术,而在秦汉时期,梯田就已成为了这里的一种耕作方式,所以它有世界梯田"原乡"的称谓;再者,它的面积有六七十平方公里,且这个规模在明末清初时就已经有了,居"世界之冠";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龙脊人又着眼于生产与生态两方面的改善,实施了创新型的开发,使它作为我国南方梯田农耕文化的代表,被联合国粮农组织确认为了全球重要的"农业文化遗产",还获得了"全国农业旅游示范点"的称号,每年接待国内外游客超百余万人。</p><p class="ql-block"> 面对这种久远而又现实的存在,这磅礴的气势和盎然的生机,我无法不从心底对它产生由衷的敬意。</p><p class="ql-block"> 早餐的时候,身子还未落座,我的那位同事就直言道"若今天就离开,也太可惜了吧"!我明白她的意思,且心生欣喜:我们,可以在这山上"慢"游一番了!</p><p class="ql-block"> 巧合的是,我们落脚的村子也叫大寨。经询问,它周边的梯田叫"金坑梯田",因瑶族中红瑶的一个分支在此世代居住,所以又叫"金坑红瑶梯田"。 </p> 所谓"金坑",其名据说是缘于此处出产过金子。依我看,不论这说法是否属实,单就这周边360度的高山环绕、梯田相拥,人们经过辛勤的劳动,到了秋季那一层层成熟的稻穗在阳光的照射下,涌着黄灿灿的浪,泛着耀眼的光,整个村子不就是一个让人迷恋的大金坑吗?<div> 是的,我们的民族总是爱把美好留在记忆里,并期待它能够永续。也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来到了这里,并在早餐就带着雨具走进了梯田的深处。</div><div> 时下的梯田都还是冬眠后未耕的土地,虽有显眼的青翠透出,可大多都还在静卧着。我们先是沿着条小道拾级而上,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一段下、一段又是上,且坡的陡缓宽窄也是变化着的,看似没有规则,但不论走到哪,脚下的小道都总是与梯田相接,且若在任意处驻足,你有可能会看不到前后方的路了,但满眼都会有梯田。它们依山连体、不离不弃,不论是向上攀延,还是向下探视,都是稳稳地、层层延续着的。看见它们的这般,我离奇地想到了"锲而不舍"及"和而不同",再驻足细看,还真是的。它们当中多数的单个面积都不大,仅有两三株苗的宽度,有的甚至整块田里也只能容苗八九株,但却都被用上了,足见百姓对这土地是怎样的珍惜 。</div> <p class="ql-block"> 在近午的时候,我们登上了金佛顶。这是离我们住处最近的一个观景台,从景区的入口有缆车可以直达。由于季节的缘故,游客不多,但缆车是在开着的。</p><p class="ql-block"> 从金佛顶居高临下地看梯田,感觉它是一幅气势恢弘的长卷。在这幅长卷里,主体是田、陪体是山,但田和山又是一个整体,在无数条田埂的勾勒下,它们脉络清晰,又相互相依,线条是画面里最主要的构成。这些线条看似道道的年轮,又似篇篇的乐章,待人来探究和奏起。循着叠叠层层、错落有致的导引,无论你是往东还是往西,都能够目及到很多很多。至于色彩,眼下是相间着的褐色与青绿,但从春耕灌溉开始,这里将会出现一种神奇,日照田、水映天,各种色调随季节的变化轮番登场,光灿绚丽,夺目耀眼,每一幕你都会觉得是难以想象的。</p> 站在这样的一幅长卷面前,除了美感,我想到的还有它对我们这个民族粮食的贡献。"民以食为天",不论是过去和还是现在,粮食问题都是全球发展的重大问题,更何况我国还是可耕土地面积偏少的国家。<div> 在昨天到来的晚饭前,我还问过店的主人,做饭的米就是梯田里产的?她回答:"当然是",还补充说除了家人和接待客人的用粮外,每年自产的稻还会有部分卖到市场上去。听她这么一说,谁人都会感到欣慰。这时,我不禁地想到了距此不远的兴安灵渠和前些天才刚刚走过的友谊关。它们一个是与我国万里长城南北呼应、沟通长江和珠江两大水系、连接中原和岭南的水上动脉,一个是享誉南国、威震海外、至今仍无可替代的国之通道,在它们的建设或战事当中都要消耗大量粮食。这其中,定会有龙脊人所创的功绩。</div> <div> 说到灵渠,定会使人自然地就想到都江堰。它们同属于"水利系",而后者的开建年代要早于前者,且居我国古代三大水利工程之首,对地方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影响也更大,有着"天府之源"的美誉。著名学者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有一篇是写都江堰的,他说道:"一个两千多年前的水利工程,没有成为西风残照下的废墟,没有成为考古学家们的难题,而是直到今天一直执掌着亿万人的生计,这样的奇事你相信吗"?我去过四川,当然相信,但我记起这段话的动因是要说,如忽略其"属性"上的不同,这种肯定也完全适用于眼下的梯田。</div> 下午的时候,天有些晴了。我们经过休息,准备去登另一个观景平台。在途中我意外地发现了远处的田间有个劳动者的身影,空旷的田野上他虽显微小但还是依然吸引了我。在别了几位同行者之后,我独自踏上田埂朝他走去。<div> 出于尊重,到近处时我先向他问了声好,他虽觉得突然但也做了热情的回应,并问道:"来旅游的"?我回答了他,又反问怎么不见田里有其他人干活?他回答:"你下个月再来,干活的人就多了"。</div><div>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并判断他是在干着梯田维护的活,这是春耕准备中的一个环节。他,中等身高,不胖也不瘦,上身只着件灰色的背心,裸露着双臂,赤着脚,下身穿了条藏蓝色的长裤,头戴一顶与裤子颜色相近的遮阳帽。他的穿戴与还是秋装在身的我们有种季节上的差距,从肤色和灵巧的动作中,我认定他是个务农的好手。他的左右两边随地放着的是几样手工农具,干活的姿势却有些奇特,时而蹲、时而是立,有时竟还是坐着的。我见他是在对着田的基础部分有选择地、深浅不等地刨去其表层,然后挑出其中的石块、留下暄土,再将露出新土部分的田基用力地捶实捣严,以防它坍塌或渗漏。这个过程,凭直觉我想它应该是"扶田基"。</div> 尽管有说直觉往往可能会是错的,但我还是很庆幸当时有那种感觉。这一刨一挑、一去一留、一捶一捣,引发了我的联想:两千多年以前,在经过刀耕火种的龙脊山上,人们已认识了它的一些习性,并视它为块宝地,从此便开始利用其山峰与山坡呈阶梯状倾斜的特征,将坡地开垦为梯地,数年后又将其治理为可以蓄水的梯田,并引入了稻作生产技术;他们用的是石铲、石耜,当然还有石斧、石锤、石锄等工具,虽然后来也经历了农具由木石到铁制的转变,但依赖最多的仍还是人的体力。他们从山下到山上,从一座山到另座山,一块块地开垦,一块块地维护。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一代、代代相传,在这崇山峻岭间延续至今,并伴随着各种自然灾害、战乱和社会的变迁 ......<div> 当我们把梯田视为美在欣赏的时候,更应该认识到,它是我们先辈经过劳作为我们奠定的生存基础,是人类一项伟大的生产实践。 </div> <p class="ql-block"> 毫无疑问,我当然地是把身边的这位作为龙脊的"传人"来看待的。在向其说明了想拍几张他的"劳动照"之后,我们便聊了起来。他没停下手中的活,我也做好了拍照的准备,并保持着与他的沟通。他全家老少三代七口人,主要生活就来源于梯田,但与以前不同是,现在梯田都"归"了景区,是公司化管理了;村里不少有条件的都开了民宿,可他们家没有;一年下来收的粮食是自己的,景区额外会根据每户种植的田亩数和配合他们时令上要求的作业给些对应的补贴。原来,这里的经营实行了一种新模式,即"企业+梯田+农户"的"三位一体",年终还可能会有利润分红呢。</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生产",不仅是产粮食,还在有意识、有计划的安排下产着"风景"! </p> 由于时间关系,我难以了解的更多,便匆忙回到了我们四人的团队。在对新去处的寻觅之际,我想到了来此前希望能亲眼见到的"耦耕"。因为时令上的差距,这次是不可能了。<div> 耦耕,是我国古老的一种耕作方式。换个说法,就是二人合作耕作。耦耕在犁田时,是以犁为工具,两人分别在一前一后,前者用力拉,后者着力推。这种方式在其他地区早已因被牛耕所取代而成为历史,没想到在机械化普及、信息化已开始助农的今天,在龙脊山上仍还保留着,这或是因山高坡陡、田窄地小的缘故。可让我感到稀奇的是,从视频上看,这里在耦耕时处于犁前使劲位置上的皆为女子。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女性劳动者参与春季的插秧和秋季收割,是极普遍的,但以"主力"的身份耕田则不然。我敬佩她们吃苦耐劳的品质,更为她们这种勇于"负重"的精神而感动。<div> 正因为有了这种敬佩和感动,在寨里寨外我遇到当地妇女时,都会自然地放慢脚步,主动地向她们示好。就被我摄入镜头的几位长者而言,她们显然是耦耕及众多农活的亲历者,却又是那样的气定神闲、雅而不凡,认真地做着手中的纺织或针绣,让人感到各个都有几份木兰的豪气在散发着光艳。 </div></div> 虽然我们延长了逗留的时间,但夕阳还是很快地结束了我们一整天的游览,而我们走过和看到的还远不是景区的全部。<div> 龙脊山的夜晚天地宁静,轻风拂面,星光和灯光无干扰地对话,给人以无尽的遐想。<div> 在农家屋外的露台上,我们与主人唠着家常。他说他家的过去和现在,说孩子们的未来,还说田里农忙时的景象,说稻作文化,我们则是在聆听后把最新的国家关于振兴乡村旅游的好消息传递给他。从他的面部表情中我们看出,对于眼前能有如此的生活状态,他是未曾想到过的;而对于今后,他的预判是"当然会更好 "。</div><div> 回到房间,尽管身体有些疲劳,"耦耕"这两个字还是从我的头脑里跳了出来,后悔刚才在外面没就此再多做些请教。结果,我上网一搜又有了新"发现",就是在我国的青铜器出现以前,耦耕所使用的工具还不是"犁",而是"耒耜","犁"是后来在它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还有,耦耕不仅是古时的一种耕作方式,它还曾是一种"制度",正所谓"言耕者必言耦,以非耦不能善其耕也"。另外,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和第一部编年体史著《左传》中也都有对耦耕的记载,如"千耦其耘,徂隰徂畛"者便是。</div><div> 读着网上的文字,我先是有些额外收获般的兴奋,但转而又变成了羞愧。这些关于我们民族过去的知识,本该是我们早已具备的,但长期以来却被忽视了。</div></div> <p class="ql-block"> 斗转星移,春去暑往,转眼间龙脊山上最吸引游客的秋天又到了。前几日,我看到影友从景区发出的图片,我看到了漫山遍野阶梯状的金黄,看到了村民的喜悦和游人的欢笑,而正是这些,使我又回到了龙脊山,回到了春天。</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龙脊,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素颜",但那是梯田的底色,是山体的本色,一个年度乃至今后的希望全都蕴含在里面。它能给我们遐想,催我们奋进,并时刻提示我们:永远是在路上......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