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3韫石家族大聚会之后,“我和梅县老家”,有龙眼果的甜蜜,也有刻骨铭心的苦涩,我真的理解了吗?

江曼青

<p class="ql-block">我和梅县老家的关系有些疏离,很长时间我都认为那是父辈的老家。为什么呢?因为我生在广州,一直到30岁以后才第一次回老家。那时,尚叔(江尚成)被封为老九。这里有两重含义,一是尚叔事实上就是老九,他是九兄弟姐妹中最小一个。第二,当时一部样板戏《智取威虎山》,英雄杨子荣潜伏威虎山,得到匪首座山雕的信任,被封为老九。最后老九和解放军里应外合,捣毁了土匪老巢。可见老九有多厉害。尚叔回到家乡,先进行各种准备,他建了临时厕所,墙壁糊满报纸,让人感觉整净,方便的时候还可顺带读报。</p><p class="ql-block">尚叔很能干,兄弟姐妹一致模仿样板戏中腔调,“非老九不可啊!”。可见那时回乡不易,需要一个“英雄”打点。</p><p class="ql-block">回家的路途遥远,颠簸的公路,破旧的公交车,从广州到梅州400多公里要分两天走,中间在河源过夜。有一次,阿凯(江凯成)和阿欢(江欢成)在梅州车站候车,两兄弟聊啊聊,居然忘记了上车的时间,车子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开走了。</p> <p class="ql-block">最记得老家有一棵龙眼树,名叫大果眼,它可是几代人的老朋友。它结的龙眼不仅是个大好吃,简直就是性命攸关。龙眼丰收的季节,阿凯(江凯成)的腮帮子就鼓起来了。平时吃不饱,龙眼可以补充营养。</p> <p class="ql-block">我的祖母(梅英)坐在老家门厅,地上可见许多龙眼核。(大约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p> <p class="ql-block">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知道父亲要养家。每个月固定寄20块钱,但是这是远远不够的。父亲的思想压力很大,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30岁就开始吃安眠药了,压力不单只来自经济,还来自于当时的社会环境。1969年,已经当了20年部队军官的父亲突然被复员到工厂当工人,被定为三级工,工资只有几十块钱。5年以后落实政策,才由复员改为转业,由工人改为干部。老家就是一副沉重的担子,也许父亲他不想让我过多的了解,以免增加我的压力。</p><p class="ql-block">父亲对老家的感情是深沉的,在家族系列书刊《韫石之光》当中,父亲写三叔(我的祖父均生,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子女们都叫他三叔),写了大哥(协成),还写了两位大嫂(大哥有两位妻子,一位是童养媳现新,一位自由恋爱的慈梅)。我知道父亲想表达的很多,但是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了,他对我说要写短文章。父亲文字功力很好,表达很精炼,但是我觉得还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情感。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坐在书桌前反反复复的看这本书,妈妈夸张的说,起码有100次。我心里想。也许还不止呢。</p> <p class="ql-block">我的祖父(均生)有9个子女,长大成人的有8个。我感觉祖父最爱的是我父亲(凯成),年幼时常常把他带在身边。小学毕业,为他选择了乐育中学。为什么呢?父亲也不知道,大概当时体育教官和祖父相熟。乐育中学有教会背景,学德语,管教严格,当时是名校。在乐育中学6年,由于交不起学费,父亲躲着教务处的老师,见到老师迎面走来,就绕道而行。高中毕业,祖父(均生)又托袁卓民(祖父童年朋友,同村人,德国博士,同济大学教授),带父亲去上海考大学,为了筹集路费,忍痛卖掉了一只还没有长大的小花猪。</p> <p class="ql-block">我和祖父(均生)只见过一面,他到部队来探亲,那时我可能八、九岁,记得他辅导我写毛笔字,还为父亲题诗一首,形容年轻的父亲“身着戎衣手持枪,英姿岂让少年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父亲是祖父的骄傲。</p><p class="ql-block">祖父(均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这一点和我父亲(凯成)很像。我听说在土改的时候,祖父坐在台上,他是贫农代表,看见斗地主的场面,他一言不发。从此他就当不了贫民代表了。祖父(均生)真心拥护共产党,土改之后分了田地,子女们上学有奖学金,儿子江欢成,还考取了清华大学。其他子女也分别考取了华南师范学院、铁道学校、卫生学校,从此离开了家乡,成为自食其力的人。</p> <p class="ql-block">前排中间是我的祖父均生,左边是大嫂现新,翠云是姑婆,后排左边四位是我的堂兄,后排右一是我的堂叔强成,右二是堂姑惠瑶。从墙上标语可看出来,这张像照于“文革”当中。</p> <p class="ql-block">大约1947年,大伯(协成)二伯(平成)为生计到台湾工作。世事难料,1949年全国解放,两岸突然隔绝,一隔四十年。大伯留下四个年幼的儿子,大嫂现新被迫改嫁,慈梅不幸病逝,年仅35岁。祖父(均生)在老家既要照顾双目失明的老母亲(我的曾祖母),又要照顾4个未成年的孙儿。夜里曾祖母常常叫他,“阿均,你睡了吗?睡了我就唔喊你!”</p><p class="ql-block">白天,祖父常坐在门厅,招呼过往的客人过来喝茶。有一天。一位客人坐下来和祖父聊天儿,聊着聊着,他被祖父吸引了。</p> <p class="ql-block">他叫陈金元,是梅县城里有工作的人,一家木器厂的厂长,那时物质极度匮乏,饭都吃不饱,他常常来看祖父,有时还提着猪肉,他和祖父成了忘年交。1972年2月14日除夕夜,天气特别寒冷,已经非常瘦弱的祖父因为一个普通的感冒,被一口浓痰噎住,没有熬到天明,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他还不到70岁。</p><p class="ql-block">祖父(均生)人称“好人伯”,他去过毛里求斯,开过酱园,小杂贷店,也许他不善经商,总允许赡帐。他一生潦倒,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但他识文断字,一手好书法。他爱好嫁接,研究以龙眼核磨粉配制药方,帮助保管传递书信。在他爱护下长大的四个孙儿默默的以他为榜样。</p> <p class="ql-block">父亲凯成(前排戴眼镜者)和兄弟姐妹、堂弟、堂妹、表弟合影,他的左边就是祖父均生的朋友陈金元。</p> <p class="ql-block">祖父走的时候,父亲满脸悲伤地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他看见大伯(均生的哥哥元生),远远的站着,两夫妻目送着出殡的队伍。他们不敢过来,因为土改的时候元生被评为富农,从此再也不敢和亲戚们来往了。</p><p class="ql-block">我的祖母梅英聪明能干,耕田、织布、持家样样精通。会背朱子家训、会唱歌、会讲故事。1956年,祖母和祖父大吵一架离开了家乡,跟着惠琼姑到了南雄。</p><p class="ql-block">祖母在南雄的时候,南雄就成了第二个老家,兄弟姐妹们到南雄去看祖母。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习惯和母亲坐在一张床上,听母亲讲笑话。有关“屁”的故事,百听不厌。所有原本就熟悉的故事,只要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就有超强的魔力,大家一起笑出了“目汁”。</p><p class="ql-block">祖母离家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曾祖母(均生的母亲)双目失明,四个孙儿未成年,祖母梅英的出走,可能是对这个家的绝望,也是对均生这个“好人伯”的失望。梅英是勇敢的,换在今天,她的出走仍需要极大的勇气。我从来没听过有人责怪祖母梅英,她在乡里威望极高,被称梅师,人们可能相信,她的选择必有道理的。</p> <p class="ql-block">梅英祖母在南雄,帮助惠琼姑带大四个子女。后排左起刚刚长大的广明堂哥,江欢成叔叔、老九江尚成叔叔。他们到南祖看望梅英祖母。</p> <p class="ql-block">后来,父亲每个月寄南雄10块钱,5块钱给惠琼姑,5块钱给祖母梅英。梅英用着五块钱为自己做私家菜。惠琼姑的四个孩子,阿娜、阿妮、阿加、阿波是祖母一手带大的。一个一个都温良恭俭让,祖母将菜夹到最小的阿波碗里,阿波又夹回祖母的碗里,只是舔一舔筷子解馋。祖母梅英活到90岁,见到了隔绝40年的两个儿子(协成和平成,我的大伯、二伯),见到曾曾孙子,儿孙绕膝五代同堂,最后叶落归根,回到老家,风光大葬。</p> <p class="ql-block">祖母梅英和六个子女在梅县老家团聚。左起欢叔、琳姑、祖母、琼姑、健叔、尚叔、父亲凯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4年10月13日,韫石家族大聚会终于实现了。在韫石墓园的前面,尚叔(江尚成)以浑厚的嗓音指挥着大家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p><p class="ql-block">这令我想起了一个场景,在千里之外,在上海,东方明珠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江欢成。每一年的春节,都将祖父均生、祖母梅英,还有岳父岳母四位老一辈的相片摆在堂前,带领儿孙一起跪拜。</p> <p class="ql-block">韫石墓园摆放花篮,人们从印尼、香港、上海、广州、韶关、茂名、深圳等地赶来,恭敬地拜祭先辈,感恩先辈的付出。他们以自己的人生告诉我们,怎样在艰难困苦中,坚韧不拔,互敬互爱,永远乐观向上!</p> <p class="ql-block">身后的大果眼,每一次有人抱它,和它照像。从左至右,江曼青、江光大(台湾二伯儿子)、江欢成(我的叔叔)、廖秋明(翠云姑婆的孙女),摄于2024.10.13大聚会日。</p> <p class="ql-block">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百年桂花枝叶繁茂。前排左(淼叔)江淼成,生于印尼,现为雅加达梅州会馆会长。他热爱老家,热心公益,为祖祠建设捐资。</p> <p class="ql-block">2024年的老家变得更加漂亮,大果眼三大分支,如今还剩下一支坚强地屹立着,走地鸡在百年的桂花树下踱步,“瑞气兰芳”等楹联在欢叔的提议之下制成了波罗榕的牌匾,看起来更加雅致端庄。祖母梅英见过的曾曾孙子江直,开着自己心爱的电动车,带着从印尼、台湾等外地回来的长辈,在梅州城里兜风。他自豪地说,开过所有型号的宝马,驾驶体验都不如他这一款国产的电动车。江直的新公司刚刚成立,做充电桩的销售和安装。热情诚恳,头脑灵活,行动迅速,他得到客户的信任,生意开局顺利,他对前景充满信心。</p> <p class="ql-block">欢叔(江欢成)八年心血写下《我和梅县老家》与南雄表妹刘妮娜写下《那些年,那些事》,构成一部完整家史。欢叔专门送给江直(台湾大伯的曾孙子),希望他们从前辈故事中吸取力量。</p> <p class="ql-block">2013年春节,父亲凯成在韫石墓园对后辈说,想听故事吗?父亲就是这样,他善于引导年轻人了解家族历史。</p> <p class="ql-block">祖父均生,祖母梅英,我和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亲近,因为我又一次回到了父亲(凯成)魂牵梦绕的梅县老家。父亲去世三年多了,以往聚会总是父亲杠大旗,现在是我们的韫石之光江欢成院士杠大旗了。</p><p class="ql-block">说起来“韫石之光”几个字是父亲(凯成)提出的,家族系列书封面也是父亲题写的。多年前父亲设计了韫石墓园,用了曾祖父的名字,曾祖父江玉磷,字韫石。父亲的意图是不强调姓氏,只强调家族的大团结。无论姓什么,我们都是韫石后代,都传承韫石精神,永远互敬互爱,健康向上!</p> <p class="ql-block">如今杠大旗的欢叔(江欢成)居然藏在小辈们后面,他高高举起手臂。他86岁了,还是那样活泼,充满活力。66岁时他创办了江欢成建筑设计公司,他的儿子江春也是著名建筑师,设计苏州地标建筑东方之门。如今江春在梅州也设计了包括游客中心等一系列建筑,为建设家乡贡献力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