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们英勇的吕司令,你给八百万人民带来无限的光明;在广大的平原上,栽上了自由的火种;在滹沱河的两岸,领导我们开展了神圣的自卫战争;我们永远跟着你,吕司令!永远跟着你,吕司令!”这是父亲在九十五高龄时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曲《我们英勇的吕司令》,这也是抗战时期河北省冀中地区老百姓广为传唱的歌颂八路军冀中军区司令员、开国上将吕正操的歌曲。</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1938年秋季,年仅十四岁,参加了八路军。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和援越抗美等多次战争,比绝大多数他的同辈军人亲历过更多烽火连天的岁月,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在父亲记忆中最清晰、最难以忘怀的是1942年“五一”大扫荡冀中地区残酷的小尹村战斗。</p> <p class="ql-block">当时,冀中地区八路军部队起源于河北的冀中人民自卫军和其他抗日队伍。一九三七年七月中旬,吕正操(共产党员)任团长的东北军五十三军六九一团开赴永定河前线抗击日军。十月十四日,六九一团甩掉国民党军队的番号,切断与国民党五十三军的联系,改编为人民自卫军,吕正操任司令员,孙志远任政治主任。十二月,吕正操、孙志远率人民自卫军到平汉(铁)路西完县整训,会合路西八路军部队,准备把人民自卫军改编为八路军。一九三八年四月二十一日,冀中军区正式成立,八路军第三纵队也同时成立。由第三纵队机关兼军区机关,吕正操任司令员,王平任政治委员,孟庆山任副司令员,孙毅任参谋长,孙志远任政治部主任,黄敬任冀中区党委书记。冀中军区发展迅速,到一九三八年十月拥有44个县(其中22个县完全控制),800万人,部队6.3万人。冀中抗日根据地是共产党控制地区中资源最丰富、最富裕的一个,为其他根据地提供了大量的粮食和各种物资,被八路军称为“中国的乌克兰”(乌克兰为前苏联的“粮仓”)。</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八年秋季,父亲小学毕业后,与一些小学同学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参加了冀中军区八路军。海军北海舰队原副政委赵宏博、山东省军区原副司令员赵鸿儒、空军第八军原副军长李振川和湖北省政府原秘书长王俊峰都是父亲的小学同学。父亲最初是在冀中军区司令部无线电台工作,经常见到吕正操、程子华、黄敬等军区首长和冀中党委的主要领导。后来父亲被派到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第二分校(主要培训八路军连、营级干部)学习。本来组织上想派他去晋察冀军区卫生学校(白求恩学校)学医,但父亲希望能学习军事,到前线打仗,组织上就派他去了抗大二分校学习。当学习结束后,父亲就留在抗大二分校第一大队大队部任秘书。</p> <p class="ql-block"> 冀中抗日根据地的迅速壮大也是因为抓住了国民党军队溃退南撤,日军主力穷追国民党军队主力而无暇巩固占领区的有利时机。待战局稍为稳定,日军大本营自然不会容忍抗日武装控制日军后方的这一富裕地区,让冀中地区成为华北八路军的后勤供给基地。于一九四二年春季,日军发动了五一大扫荡,日军直接作战的18个大队约2万人。加上协同作战的部队,日军五一扫荡总兵力大约2万多人。另外还有几千伪军配合,日伪军总兵力大概是3万多人。当时冀中的八路军正规军总兵力大约4万多人,除八路军正规军外,冀中地区应该还有数万地方武装和民兵游击队。</p><p class="ql-block"> 当五一扫荡开始前,八路军情报人员得到了一些日军活动的情报。冀中区党委和冀中军区对日军可能发动新一轮扫荡也有所警觉。二月七日,冀中区党委、冀中军区发出紧急指示:敌人很可能在近期内对冀中发动大扫荡,命令各军分区部署动员群众进行坚壁清野,分散、紧缩机关,减少非战斗人员。冀中区领导机关在五一大扫荡开始那一天,突然转移到饶阳县东张保村一带。五月二日,中共冀中区党委、冀中行署、冀中军区领导机关由吕正操司令员和黄敬书记率领,离开饶阳县许张保村一带,连续行军4天,于五月六日晚到达武邑县西南的南北翰林村。此处东临滏阳河,位于沧石路(公路)南,是冀中区与冀南区交界的地方。五月八日傍晚东渡滏阳河,一夜急行军六十里到达交河县(现泊头市交河镇)境内的军张村住下,在日军对滏阳河封锁之前跳出“铁壁合围”圈之外。</p> <p class="ql-block">当时父亲所在的抗大二分校编成抗三团的突围就没有冀中军区领导机关那么幸运。当时的突围转移目的地是冀南根据地,抗三团从博野、安平一带出发,大约在五月九日晚接近沧石路。在漆黑的夜幕下,队伍走得比较慢,多日行军使人很疲劳,许多人脚上已打了不少血泡。部队在敌人碉堡中间跨过了沧石路,然后向南快速运动。大约三个小时后,又转弯向西,行军不长时间后再转向东。天亮时部队停止前进,团部通知石德路已被敌人封锁,东面釜阳河也被敌人封锁(吕正操率军区机关前一晚刚涉过滏阳河,跳出合围圈),突围到冀南根据地已不可能。抗三团首长决定就地以小队为单位分散返回冀中根据地活动,待反扫荡结束后再集中。父亲随一大队的一个小队行动,准备返回根据地中心地带,坚持敌后斗争。五月十日,日军完成对冀中根据地的合围,没有跳出合围圈的冀中抗日武装被压缩在滹沱河、滏阳河和石德路形成的三角地带。</p><p class="ql-block"> 五月十一日至十五日是日军对这个三角地带进行了“铁壁合围”,日伪军把合围圈分成四片地区进行清剿。五月十一日,日伪军开始收拢合围圈,首先出动七、八千人攻击了深县南部地区与深县安平路西的晋县、深泽和安平地区。五月十二日日伪军出动1万多人,围剿深县、武强、饶阳和献县地区与深县磨头路西的深县束鹿地区。日军步兵以人贴人的铁壁方式(日本兵和日本兵之间相距10到15米),进行密集扫荡,骑兵则以小股追踪、攻击八路军队伍。空中的日军飞机也往下用机枪扫射,协助地面部队围攻。被包围在圈里的人数以万计,男女老幼,既有普通群众,也有冀中根据地党政军系统的干部、战士。父亲所在的部队被日军包围在深县、武强、饶阳和献县这一片地区。当时合围圈内的部队并不清楚日军的兵力部署,试图冲出圈子,但往哪面打,都会遭遇大批日军,只好再折回来。冲出小包围圈,往往还是在大合围圈内。</p><p class="ql-block"> 日军的封锁圈像拉起的鱼网,步步压缩,把没有突围出去八路军武装挤压着东西长二三十公里,南北长一二十公里的封锁圈内。清晨,太阳一露头,地平线上就卷起来一阵烟尘,在东西长四五十里、南北长三四十里的封锁线上,日伪军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排成一线,并肩向中心推进。远远望去,成扇面展开的队伍在麦浪里滚动,见头不见尾。明晃晃的刺刀和土黄色的钢盔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带着尖顶帽、举着马刀的日军骑兵,随后从两侧成弧形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紧跟着日军骑兵队的,是如同蝗虫一样黑压压涌来的伪军自行车队。包围圈的四周,日军的机枪疯狂扫射。头顶上,日军的飞机在低空盘旋,机身上的字迹都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不断的对包围圈中的人群扫射轰炸。</p> <p class="ql-block"> 父亲所在的小队被一支日军骑兵小队追上,他们奋力还击,小队长亲自端起轻机枪向鬼子骑兵扫射,打得鬼子骑兵接连滚下马来,父亲手里拿着安都式手枪,接连打了五六发子弹后,就没有子弹了,但他身上还背着突围时分发的四颗手榴弹,他掏出手榴弹一连朝鬼子骑兵密集的地方投出去了三颗,只听轰隆轰隆几声爆炸,炸得鬼子人仰马翻,小队长见了还夸奖道:“炸得好!”在全小队全力抵抗之下,这些日军骑兵被打得狼狈逃窜了。小队长带着全队撤退到了饶阳县小尹村外,父亲和战友们惊喜地看到冀中七分区副司令员尹诗言带着一个连在小尹村准备防御工事,他们立刻加入守卫小尹村的部队。尹诗炎是湖北洪湖人,长征过来的老红军,抗战胜利后任齐齐哈尔铁路局护路军副司令员,建国后曾任铁道兵团第六支队支队长、铁道部纪委副书记。</p><p class="ql-block"> 合围圈内的八路军武装差不多都转移这里来了,除了尹诗炎带的七分区一部和抗三团一部,还有六分区的冀中警备旅直属队及警备一团二营、八分区三十团、九分区十八团、军区直属队、回民支队、骑兵团等等。各县的县大队、区小队等地方武装,看到有八路军正规部队据守小尹村,也都汇聚过来。</p><p class="ql-block"> 冀中八路军与侵华日军之间的残酷战斗就发生在河北省饶阳县小尹村。随着八路军各部队差不多都撤到了小尹村,敌人见八路军部队进入小尹村后,没有出村渡河的动向,就重重包围了小尹村,同时在四个村口向村内冲击。东、南、西三个村口冲击得很猛烈,尤其是村南口冲击得最激烈。鬼子自恃兵力众多,轮番向村内冲击。八路军多数指战员蹬上房顶,居高临下,十分有利于杀伤敌人。敌人伤亡很大,特别在村南口,敌人主力正碰上战斗力强、火力又猛的八路军正规部队,敌人伤亡惨重,横尸遍地,此时八路军仅伤亡几十人。后来战斗打得更激烈了,大批的日军也包围过来。枪声四起,子弹乱飞。八路军凭借地形和工事之利,摆好阵势,回击日军的进攻。敌炮火很猛烈,八路军以疲惫之师,在小尹村抵抗一天,入夜,相关领导决定:部队分散突围。所谓分散突围,就是能突的尽量突,突不出的就听天由命了。</p><p class="ql-block"> 正当半夜突围时,老天忽刮狂风,飞沙漫天,乌云滚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部队只得解下绑腿,大家拉着带子牵扯前进。哪知迷了方向,转到天亮,竟没离开小尹村多远。他们就赶上了在冀中腹心地区,最惨重的大屠杀。在敌人撑圆的大网中,被兜住的还有数万名群众,他们随同部队一起,遭敌炮火轰、机枪扫,死伤、被掳,都在万数以上,可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部队不得不化为零星小股,在犬牙交错的混战中,撕皮剥肉,死打硬拼,损失之巨大,是难以想像的。</p> <p class="ql-block"> 由于八路军的顽强抵抗,第二天敌我双方激战到了天黑。日军摸不清我军的虚实,黑夜也不利于发挥日军火力优势。因此,日军没有在夜间发动强攻。日军可能是准备等五月十三日白天再发起总攻,将被围的八路军一网打尽。为保存抗日力量,尹诗炎副司令员等领导决定部队趁黑夜分散转移。</p><p class="ql-block"> 在夜幕的掩护下,各部队分头悄悄撤离了阵地。这一夜天昏地暗,一片漆黑,为避免被日军发现必须保持肃静,结果很多人都走散了。父亲这一队有八九人在拂晓时又遇上了日军,战友们立即狂奔想摆脱日军追击,父亲落在了最后。这一股日军没有直接跟在后面追,而是从两侧包抄过去,可能是前面还有日军。父亲看到天色还暗,急中生智,马上卧倒在死人堆里隐蔽。日军没有发现父亲,继续去追父亲的战友们。父亲等日军消失后,起来去找自己的战友,只找到了王一民。他当时跑得最快,他告诉父亲其他战友都没有跑出来,可能已经牺牲或被敌人抓走了。两人商量一下,现在与部队失去联系,周围又都是鬼子、汉奸,他们都想抓八路军,邀功请赏,我们不是当地人,在这里坚持,很容易被汉奸识别出,还是先回家乡寻找党组织为宜。因此,父亲和王一民决定先回家乡(王一民在建国后任河北省承德市粮食局长)。</p><p class="ql-block"> 父亲回家乡寻找组织的路并不容易,首先不能穿军装走上百里路,要跟群众“借”便衣穿,要饭吃。冀中群众抗日觉悟高,对八路军特别帮助,衣食还不是问题。日军扫荡还没结束,随时会遭遇日伪军的搜查。有一天父亲来到了一个村子里,正好日军进村搜捕八路军,情况紧急来不及转移,只好掩藏在群众的一个草垛中,日军用刺刀扎了几次草垛看是否藏着人,幸运的是日军的刺刀都没有扎到我父亲。当日军撤离后,有一位老大爷主动提出掩护父亲,让父亲装作他的儿子,先留在当地隐蔽。父亲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继续连夜赶路回定县。</p><p class="ql-block"> 在途经定县县城东南约60里的北疃村时,村干部和地方武装动员父亲留下来一起反扫荡,已经有一些突围出来的抗三团战友留在北疃村。父亲想了想,还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更容易坚持斗争,因此决定还是先回自己村里坚持斗争。北疃村有当年冀中最好的地道系统,地方武装和村干部对利用地道打击敌人也非常有信心。当时七分区地委已预先得到情报,五月二十七日日军要“扫荡”北疃村。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地委召集了县委负责同志开会,要求县委作好准备,给“扫荡”之敌以歼灭性打击,并作了具体部署。</p><p class="ql-block"> 当日军来北疃村扫荡时,本村甚至有些邻村群众因对北疃村地道有信心,没有跑到野外去躲避日军扫荡,而是先进入地道内。日军攻入北疃村后,县大队和民兵也转入地道内。日军找到了地道口,向地道内施放了毒气,致地道内的抗日战士和无辜民众死亡近千人,其中不少是因中毒窒息从地道出来后被日军杀害,幸亏父亲当时没有留在村里。</p><p class="ql-block"> 父亲回到自己村里后,遇到了在村里养伤的抗三团宣传干事王太刚。王太刚随部分抗三团突围出来的官兵,准备穿越平汉路封锁线到太行山区时,负伤倒地,没能穿越成功,被七分区地方部队营救。通过王太刚的帮助,父亲与党组织取得联系,开始在八路军七分区供给部卫生处医务主任马伦的领导下工作,后来又申请转回七分区作战部队。马伦后来历任六十七军卫生处长、解放军总后勤部卫生部副部长。王太刚建国后曾任湖北省文化管理局副局长、湖北艺术学院(现湖北美术学院)党委副书记、院长。</p><p class="ql-block"> 1942年日军发动的“五一”大扫荡造成了冀中地区抗日军民的巨大伤亡,八路军失去了对冀中地区的控制。八路军方面公布的五一反扫荡作战数据是,冀中军区战前有3万多人的作战部队,五一反扫荡中伤亡1.6万人,另外2万人被迫转移离开冀中地区,群众被杀害抓走6万多人。</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们重温这一段抗战史,就是为了不能忘记在抗战中为国捐躯的英烈们,让我们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视和平、警示未来,倍加珍惜和维护来之不易的发展成就与和平环境,大力弘扬英烈们伟大的抗战精神,为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