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卸甲

一万光年

文 一万光年

美篇号 55548828

图 AI

音乐 楚歌起

本故事纯属虚构，与历史无关！

荒野，四战之地，帐篷八百里连营。深秋的夜晚，露重霜浓，长风掠过山岗，吹得营地里的旌旗猎猎作响。

四面边声连角起，鼓瑟笙箫琵琶急。悲壮的楚歌山呼海啸般席卷而过，惊得狼奔豕突，蓑草瑟瑟。

营地里却异常安静，没有一丝慌乱的迹象，尽管他们已经被汉军围得铁桶一般，深陷十面埋伏。楚军的战士依然沉着、冷静，他们或坐或立，检查着随身的装备，擦拭着铮亮的枪尖，面对几十万汉军没有丝毫怯意。他们充满信心，准确地说，他们是对那个人充满信心，因为他们跟着的那个人从来没有败过。他们相信，只要那个人一声令下，他们将无所而不往。

此刻他们正凝神等待，等待一声号令。但是，他们听到的却是一个女子的歌声，歌声如天籁，忽远忽近，在秋风中飘忽流转。“远山吹角明月出，月下曾击鼓。将军横枪关山渡，伊人芳心为君许......”歌声婉转动听，慑人心神。

歌声来自于营地中心的一个大帐之中，帐内灯火通明，长长的书案之后，一个伟岸健硕的身形，正在独自饮酒，一双明亮的眸子，聚精会神地盯着帐中一个绝美的女子身影。一旁的红烛火苗在风中跳跃，映入那双漆黑的瞳孔，瞳孔深邃清明，仔细一看，那双眸子目生重瞳。

虞姬边歌边舞，神情专注，倾入了全部心神。她喜欢案后的那个男人，她觉得自己很幸运，于乱世之中，像无根漂萍，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掬起，捧在掌心。她很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幸福又安心。她崇拜案后的那个男人，他总是那么威风八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是别人眼中的霸王，更是她心中唯一的王。

她舞姿轻盈，体态婀娜，雪白的长剑在昏黄的灯光里穿棱，长袖轻拂舞白练，朱唇微启传天音。她愿意为这个男人做任何事，但是身为一介弱女子，她能做的也只能用自己的歌舞换取他片刻欢愉。

她心疼他，她觉察到了他的不开心，她知道这个男人其实已经厌倦了长年的战场厮杀，她多想与这个男人一起遁入红尘，泛舟清流之上，采菊南山之下。但是她不能，因为这个男人是她的唯一，但她不是这个男人的唯一。这个男人背负了太多的家国情怀，他除了自己，他还有兄弟朋友，他还有故国家园。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他做到了，做得干净利落。他用他的智慧与勇武，威服诸侯，分封天下。他希望各国的老百姓，都能选出自己的王，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

但是有人不同意，有人要天下人俸一人。于是暴秦虽亡，战端未止。四年的楚汉之争，他是真的倦了。

一曲舞毕，虞姬轻扭腰肢，匍匐在地，如秋风中的花，弱不禁风又美艳动人。她再也没有起来，颈间一丝血线，晕出鲜红，如开在风里的蔷薇。

“咔嚓。”一声轻响，霸王手中的酒杯碎裂成粉末，和着芬芳的酒，从宽大的手掌指缝间滑落。高大的身影走到虞姬身旁，默默的把她抱在怀中，像平常一样，用厚厚的手掌，轻拂那张吹弹可破的脸庞。他经常这样抱着虞姬，看着他在自己的怀中慢慢渐入梦乡，脸上还露着欢愉的浅笑。

烛火忽然剧烈跳动，头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见帐篷上方被从中撕裂，一个身影从天而落，重重的摔在帐内的地毯之上。

楚河从未如此狼狈，被人撵得气喘吁吁。看来二叔是真的生气了，他都能看见二叔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动。看着在后面红着眼睛追赶自己的二叔，他一边跑一边嚷着：“不要再追了，二叔，我知道错了。你都围着村子追了我五圈了，你这犯规了呀，以前你追我从来不会超过三圈。”

“臭小子，今天我一定要抓住你，打断你的腿。”二叔一边撵一边愤愤不平。

“救命啊。”楚河一边跑一边喊，“不就是把大黑给煮了吗？为了一条狗，你就要打断我的腿，至于吗？”

“兔崽子。”二叔拿着一根棍子一边追一边骂，“大黑跟我一起生活了十年，跟我的儿子差不多，你居然没心没肺的把它给吃了，打断你一条腿算是便宜你了？”

楚河是真慌了，二叔是真急了，侄子跟儿子比起来，哪个重要，一目了然。好在他身手矫健，虽然没有摆脱二叔的追赶，但也不至被逮到，还要打折一条腿。奔跑间，他灵机一动，身子转了一个弯，跑向村西头的一座断桥，那地方他熟，他很自信，只要跨过那座断桥，二叔只能无奈地鸣金收兵。

但是他只猜到了一半，他很顺利地就到了桥对面，只要他一个纵身即可，留下对岸的二叔吹胡子瞪眼睛，毫无办法。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座断桥年久失修，就在他自鸣得意的时候，脚下石桥边的石块一松动，连人带石子一起跌入河中。

还真是乐极生悲，他一边往上潜，一边嘀咕，并未紧张，从小在千湖之省的水乡长大，游泳对他来说是小儿科。包括他二叔也是风清云淡，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杆焊烟枪，悠哉悠哉地想看他狼狈的模样。他了解自己这个淘气的侄子，这条河对楚河来说，跟游泳池差不多，不可能出什么意外，真要有什么意外，应该是河里的鱼虾，又要成为楚河的桌上珍馐了。

但是意外就这么发生了，五分钟过去了，楚河还未露头，二叔这下急了，比刚才追楚河还急，他慌忙扔掉烟枪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但是整条河流除了王八和鱼蟹，哪里还有楚河的身影，于是在村的西头，在那座断桥上，传来二叔悲怆的哭喊：“楚河......”

其实楚河刚开始是很自在的，他熟练地向上潜，甚至在途中还顺手㧓了一条鱼塞进裤档里，准备晚上回家煮火锅，也好给暴怒的二叔消消火。但是就在他快要露出水面之时，身旁突然出现一个旋涡，旋涡越转越快，产生强大的吸力，一下子将楚河吸入其中，然后楚河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当楚河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迷忽忽看见一个人坐在自己身旁，他立刻高声求饶道：“二叔，不能打断我的腿，我可是您的亲侄子呀！......”当他看清面前之人时，立刻收声，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亲戚？”一道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中透着寒气，楚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他揉了揉眼睛，惶恐地看着对面那个男人。只见那人穿着紧身战衣，外套裘皮大氅，怀抱一位绝色美人，神情冷峻，不怒自威。楚河紧张地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大型帐篷之中，宽阔的帐篷中偶有凉风钻入，带动着四周的烛火明灭变幻，一切如同梦中。他不禁大惊失色，自己这是被淹死到了阴间？还是到横店了？拟或是穿越了？

他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发现没有缺少任何零件，完整如初，只是浑身酸痛，并无大障。他整了整自己的思绪，跟那人打招呼：“您好，我叫楚河，很高兴见到您！敢问一下，你们这是在演戏吗？”说话间只觉裤档一阵搅动，于是他又不好意思地把手伸进裤档一阵乱摸，拧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男人一愣，微微苦笑,喃喃道：“演戏？演给谁看，我可不是戏子！我是看戏的人！”旋即他又自嘲地摇摇头，望向怀里的美人，“谁知道呢，也许自己就是戏子，那是谁在看呢？”

楚河见他神神叨叨地，不觉心中发毛，他接着说：“对不起，那个......我迷路了，打扰到您了！”

男人冷冷地看着他，望向帐篷顶上的那个洞，戏谑道：“你从天而降，而这里一片平原，不可能是山坡上掉下来的，你说你迷路了，你是说你在天上迷路的？连带着裤档里的鱼？”他指了指还在地上正在摆尾翻动的鱼。

楚河也是一片茫然，他也跟着看向帐篷顶上窟窿，不可置信，他记得自己是掉进了河里，被一个旋涡吸走，不知怎么的就掉在这个帐篷之中。他试着撩开帐篷的门向外看，发现帐外兵甲连营，森然而布，刀枪剑戟如林，闪着森寒的光。他立刻缩回脑袋，看向男人，“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楚军的军营，正被韩信三十万汉军包围。”男人收回目光，看向怀中的女子，充满爱怜。楚河一愣，心想，什么楚军，被韩信的汉军包围？难道自己是真的穿越了，帐内帐外的情景已说明了一切。他想起二叔给他讲的霸王别姬的故事，而当前的情形怎么看怎么像，于是试探着问：“那......您......您是霸王？”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问：“你是汉军的奸细？有点本事，能从天而降，赶着前来送死，勇气可嘉。”

项羽可是楚河心目中的英雄，如今阴差阳错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楚河不禁肃然起敬。

“项……项王，别误会 我真的是……迷路了。至于为什么是从天而降，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在迷迷糊糊之间，好像被人扔到了这个地方。”楚河小心翼翼的解释，“我知道你肯定难以置信，但是你刚才也说了，这里一马平川，一个正常的人是不可能从天而降的。”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无非就是想说自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项羽淡淡道，“我感兴趣的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楚河无奈地摊了摊手，“什么样的死法全在取决于项王您，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我也只能悉听尊便。”

项羽眸光忽然暗淡，“我不是傻子，你是个奇怪的人，从装束到发型全都透着古怪。其实一开始我宁愿相信你是神仙，一个腾云驾雾还不熟练的神仙。听到你说这么丧气的话，我知道你不是。”他轻抚着虞姬的头发，喃喃道，“其实我宁愿相信他是神仙，那样是不是可以救活你？”

楚河明白了项羽的想法，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从天而降，只有一个刚学会腾云驾雾的神仙，不小心失足跌落，才能解释这一现象。楚河也了解到，他到来的时刻，正是虞姬刚刚自刎不久。看着传说中的绝世美人，命殒在自己面前，楚河无限感慨。他愧疚道：“对不起！我不是神仙，我也救不活虞姬。”

项羽目光更加暗淡，他轻轻的抱起虞姬，走回长长的书案之后，帮虞姬包扎好伤口，然后轻轻的把她拥入怀中，就跟平常与将士们议事一样。淡淡的对楚河道：“坐，桌上有酒，请自便。世上本有许多奇怪之事，在这十面埋伏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你，也并不奇怪。”

楚河现在已经镇定下来，虽然自己不是神仙，但他已经确定项羽对自己没有杀意。他端起桌上的酒，斟满酒杯，恭恭敬敬地敬了项羽一杯。他是发自内心地尊敬面前的这个男人，那可是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的一代豪杰。同时他也想从自己听来的故事里，为项羽谋划出一条突出重围的线路。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缓缓道：“项王，目前虽然身处十面埋伏，但凭借大王的英勇与智慧，突出重围完全不是问题。大王只需先派一支小分队，突破到乌江边，准备好船只接应。然后大王亲率大军佯攻韩信的帅帐，趁汉军慌乱之际，再突然后撤，奔赴乌江，登上事先准备好的船只，即可与韩信隔江对峙。

项羽没有理会楚河，他只是愣愣的看着虞姬，感受着虞姬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慢慢变冷。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自刎。”

面对这个问题，楚河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回答。

只见项羽满脸悲伤，又缓缓道：“她是对我失去了信心？还是她害怕成为我的累赘，希望我了无牵挂专心杀敌？”

楚河对项羽现在的处境也深感同情，他很想说虞姬可能是对目前的战事深感绝望，害怕自己落入刘邦之手，无奈而自吻。她是那么多情又专一，她只为项羽而生，不能被别的男人所染指。

“咯咯……”项羽笑了，笑声凄厉。他喃喃道：“她以为她了解我，她以为我要败了，她以为只要她死了，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奋勇杀敌，反败为胜！”说到这里，这个铁血男儿眼里居然也噙满泪花，“但是她是真的不了解我，因为只要她活着，我就一定能胜，而现在她死了，我就真败了！”

楚河没听懂，但是他很感动，一种莫名的感动。项羽看着一脸懵的楚河接着问：“我与刘邦在荥阳对峙一年，我可有败过？”

楚河稍一回忆听来的故事，很肯定的回答：“没有！”他知道项羽一直是进攻的一方。

“那我为何会突然撤退？”项羽目光忽然变得清亮无比。

楚河沉思了一会儿，他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进攻的一方为何突然选择撤退，突然兵败如山倒。他猜测着问道：“是因为龙且在齐国的败亡与韩信的到来？”

“当然有这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项羽有些感慨，“韩信只是比龙且多读了一点兵书而已，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多了那么一点点，就要了龙且的命。”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掌，用大拇指掐住小拇指的一截。

楚河点点头，深以为然，他曾听一位商业大享说过：“一个人只要比平常努力一点点，就能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人，更何况在那个遍地文盲的时代。”

“但是在我面前，韩信那些伎俩只是小儿过家家，我自幼熟读兵书，任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堪一击。”项羽面露不屑道。

楚河又点点头，再次深以为然，想想八国联军，五万人能击败一国之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确实是一力破万法。

项羽复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豪气弥漫全身，“彭城之战，我以三万之师，打得刘邦六十万大军丢盔弃甲，抛妻弃子，而现在这四周虽然号称有三十万汉军，但在我十万铁骑面前，不值一提。”他放下酒杯，一脸不屑，“兵法云，十则围之，而现在就凭他韩信？”

楚河也迷茫了，听项羽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他也觉得韩信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以项羽之勇，区区三倍兵力就想取胜，太天真了。对了，听二叔说是因为四面楚歌的原因，韩信让人在楚军的四周吟唱楚歌以动摇项羽的军心，但是他现在看到的这个男人真的会因为一首歌曲就败亡？他真的很怀疑。

“我之所以会撤退，是因为荥阳城深沟壁垒，实难攻取，于是故意后撤，引诱刘邦前来逐鹿于野，只要他敢来，枪锋所指，定斩其头颅于马下。彭城之役他能抛妻弃子，这次我看他能抛谁弃谁？”

“哦！”楚河有些明白了，敢情是项羽故意示弱后撤，目的就是要引诱刘邦前来城外荒效野战。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好办法，以项羽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领，很有可能重演一次彭城之战。

“但是刘邦不敢来，来的是韩信。”项羽眸光又变得暗淡。在他眼里，韩信只是一个小喽啰。他又看向虞姬，“你怎么这么傻？我本来是要你再看一场彭城之战的。”他目光温柔，“但是你却自作主张的抛下了我，你想用你的死激发我的斗志，你知不知道，恰恰相反，你死了我如何独活？”

楚河看着面前这个英伟的男人，此刻眸光暗淡，充满死意。他想起先前项羽说过的话：“因为只要她活着，我就一定能胜，而现在她死了，我就真败了！”他突然明白这个男人不仅有铁血的一面，其实骨子里更多的是儿女情长，他爱虞姬，可以为虞姬去死，就像虞姬爱他一样。现在虞姬死了，反而让他失去战斗的激情，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做给虞姬看，而现在虞姬死了，他就觉得失去了战斗的意义。

都是因为爱，以为牺牲自己，可以让对方活得会更好。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很多误会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你叫楚河？听着很亲切，像楚国人。”项羽从沉思中恢复炯炯目光，“你很奇怪，我不知道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是奸细也好，是路人也罢，都不重要了。你走吧，希望你能活下来。”

楚河心想，我能去哪，到哪一方都可能认为自己是奸细。再说了，兵荒马乱的，一个不留神，就会葬身在乱军之中。不若就留在项羽身边，毕竟他已经知道项羽不会战死，跟着他总能到达乌江之边的。于是对项羽说：“项王，我哪也不去，就留在您身边。”其实他还有一个目的，他是真的不相信凭韩信三十大军能打败项羽十万铁骑。既然自己无意之中走入历史，他就想看一看，真实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说话间就听一阵马蹄声急，接着一个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报，斥候来报！”项羽挥挥手，示意楚河掀开帐门，当斥候走进营帐，看到楚河一身奇怪的装束时，不由一愣，但他只是稍作迟疑，就拱手跪在项羽面前的地毯之上，高声回报：“报大王，韩信营帐就在正北五里地，此刻就在帐中。”

“很好，下去长官那领赏！”项羽挥挥手。接下来项羽并未发出任何指令，只是示意楚河坐下喝酒。楚河心想，现在已经摸清韩信的位置，是不是应该实施斩首计划了。但是他发现项羽浑不在意，只是抱着虞姬默默地喝酒等待。就在他疑惑之际，又有斥候来报，跟先前一样，报告了韩信以及其他将领的位置，如此这般，当五个斥候回报之后，项羽才确信情报的准确性，他放下虞姬，大步走到营帐门口高呼：“传令官，传本王将令，准备战斗。”

随着“咚...咚...咚...”的鼓声响起，项羽浑身披挂，巍峨的身躯骑在高大的乌骓之上，手执霸王枪，枪尖寒芒闪烁。他紧了紧身上的束带，把虞姬牢牢地绑在自己身后，虞姬娇美的身体被一张厚厚的裘皮大氅紧紧包裹。

鼓声过后，原本或坐或站聚精会神听歌声的将士们，立刻整齐列队，迅速快捷，刀枪剑戟林立，在淡淡的月色里泛着森冷的光，一看就是训练有数的军人。之前寂静安宁的夜晚，突然间变得凝重肃杀。项羽环顾四周高声道：“儿郎们，你们听到楚歌怯了吗？”

“霹雳......霹雳......大王所向霹雳......”将士们手举武器，振耳欲聋的呼声响起，喊声振彻原野。

楚河很是疑惑，他原以为项羽肯定是轻装简从，趁着黑夜的掩护，突袭韩信军营，实施斩首行动。他是怎么想不到，项羽就这样大张旗鼓地摆出一幅决战的姿态。

“你们想家了吗？”项羽高喊。

“想！”呼起再起。

“你们的家在哪里？”项羽高举长枪。

“天下就是我们的家！大王枪锋所指就是我们的家！”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再度响起。

楚河看着面前壮怀激烈的情形，心想，这样的军人怎么可能会被一首歌击溃军心。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项羽调过头对他说：“可会骑马？”

楚河茫然地摇摇头，作为一个现代人，那有机会骑马？在村里倒是骑过那头身形硕大的老水牛。

项羽侧头对身边的一个亲兵说：“带上他，跟着我冲锋。”

“是！”亲兵快马踱到楚河身边，伸出右手，一把就楚河拉上马背，坐面他身后，随手递给楚河一个盾牌。

“擂鼓，进军！”项羽枪尖前指，骑着乌骓缓步前行，然后小步快慢跑，等身后战列成阵后，双腿一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在月色的辉映下，大军开拔，火把照亮荒野，从天空往下看，整个军阵前小后大，像极了一把正在冲刺的枪尖。在冰凉的夜风中，一把巨大无比的红色枪尖划破夜空，呼啸而去。

楚河手握盾牌，坐在亲兵背后，查看了一下方位，不由眉头轻蹙。他很疑惑，因为项羽前进的方向并不是正北方韩信的位置，而是偏右30度左右。他不由轻拂亲兵的后背说：“大哥，正北方是不是在那边？”一边说一边举着盾牌指了指。亲兵回头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还真像个小弟弟。他豪爽的一笑，“哈哈……小兄弟，我们当然知道，但是项王的枪锋指向哪？我们就打到哪。没有问题，我们跟着项王冲锋就好。”

随着鼓声越来越密集，一支举着火把的军阵急速向前冲锋，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红色的箭头在荒凉的夜空中极速穿行，刺破了月光，一瞬间就杀入了汉军的军营。就见汉军的军营好似大海一般，被一枚巨大的红色枪尖劈开，后退的汉军人潮，如海浪一样被掀向两旁。跟传说中一样，楚军所过之处，所向霹雳，如入无人之境。

韩信站在军帐之前，神情凝重，看着那巨大的红色枪尖，在黑夜中乘风破浪。发出由衷的感慨，“项王真乃神人也，非人力所能阻。”

一旁的谋士蒯通手拂长须，正自点头，“项王之勇，无人能敌。幸好他们冲锋的方向不是大王这里，要不然大王都得避其锋芒。”他又转头对韩信说：“看来项羽冲出重围是必然之事，就由他去吧。项羽活着，对大王才是最好的结果。”

“哦……”韩信眉头微皱，“先生之言何意？”

蒯通道：“飞鸟尽，良弓藏啊。”

韩信沉默，只是负在背后的右手，已紧紧攥成了拳头。

就在此时，只见前方一阵骚动，接着就听亲兵高声大喊，“敌袭……敌袭……”

韩信拔出长剑，对身旁亲卫高喊：“结阵，迎敌！”训练有素的汉军，立刻结成军阵，盾牌兵在前，长枪兵在后，弓箭手在两翼，向着来犯之敌重重推进。

“应该是小股部队骚扰，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韩信一边快步走回营帐一边对蒯通道：“赶紧披甲，以备不测。”

蒯通不以为然，“当今天下，除了项羽，谁还是大王的对手？”

就在韩信披挂整齐，准备重返帐外之时，一阵马蹄轻响，接着就见帐篷的帘子被一只锃亮的枪尖挑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连人带马缓缓踱入帐篷之内。接着又有几匹战马缓缓踱入帐中，其中一个亲兵的背后还坐着一个发型与装束奇怪的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当然就是楚河。他又一次见识到了楚羽的智勇双全，项羽先前故意高举火把，大张旗鼓地向右偏离30度的方向冲锋，貌视犯了方向上的错误，实则是诱敌之计，把大量的汉军引去支援，而他则在冲至离韩信军营九十度的位置，突然率领一万骑兵熄灭火把，在黑暗中向韩信营帐冲锋而至，刚好走了个30度的直角三角形，这个突兀的进攻线路让汉军猝不及防，试想在黑暗中，有谁能挡项羽锋芒。很快项羽就率军冲至韩信的帐前，将军帐团团围住，把韩信与其他汉军分隔开来。

韩信先是一脸愕然，接着一声苦笑，他把拿在手中的长剑，又放回来了剑架之上道，“暗渡陈仓，项王还真是兵贵神速啊，韩信佩服！”

项羽骑在高大的乌骓之上，手持长枪，面无表情，无喜无悲，“我们又见面了，执戟郎中。”

韩信现在虽然是大将军，但在投靠刘邦之前，还只是项羽帐前的一个执戟郎中。就算他志向远大，但此刻在项羽面前，他还是很谦恭，“韩信见过项王！”

项羽居高临下对韩信道：“你曾是我的执戟郎中，也是我的亲兵，我也知道你志存高远，想当大将军，但是你知道当大将军的代价是什么吗？是生灵涂碳，是战火不绝！”

韩信低下头，这话没毛病，他们这些将帅谋臣，无非是以这天下为棋盘，争个输赢，来实现自己的抱负，但棋子却是天下苍生。

项羽摆了摆乌骓的头，来回踱了几步，“鸿门宴上我就可杀刘邦，但我没有，因为我的理想是推翻暴秦，还国于各家，老百姓各自跟随自己的王，安居乐业，富甲一方。但是刘邦要的不是一国，是整个天下，而你们为了自己能出人头地，甘为鹰犬，争斗不休。那么我问你，你现在身为齐王，今后将如何自处？”

韩信哑口无言，是啊！他如今身为齐王，今后跟刘邦又如何相处，他每时每刻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其实他是希望是如项羽所说，各国自理，但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就如张良，最大的理想就是想让韩国复国，但现在项羽帮韩国复国了，却被刘邦灭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惜今天刘邦不在，而你韩信也无需我来杀。”项羽拨转马头，大笑向帐外踱去，“飞鸟尽，良弓藏，我若死，汝亦亡。”

楚河作为一个普通人，无力改变什么，他只是作了一次看客，见证了历史。但他内心还是为这些英雄豪杰惋惜，他临出帐篷之前下马，走到韩信面前意味深长道：“大将军，如今天下一统已成定局，将军当适时隐退，寄余生于江海之间，方可保全性命。”楚河知道自己说的很突兀，但他也不想韩信死于非命，同时他也不想怂恿韩信自立从而延续战争，他更不想破坏未来一个强大的大汉王朝，那个让汉族屹立在世界之巅的大汉王朝。

韩信面对这个装束奇怪的年轻人，一脸愕然，他不知道项羽身边为什么出现这样一个奇怪的年轻人，而且这个年轻人好像还能看到一个人的未来，看着这个年轻人重又回到马上，缓缓走远，他不由陷入沉思之中，直到蒯通问：“大王，项羽走了，我们还追吗？”他这才从沉思中醒来，喃喃道：“追还是要追的。”

楚河跟在项羽身后，一路急驰，问身前的亲兵，“大哥，我们这是去哪？”亲兵脚尖轻点马腹，快速向前，回答道：“去乌江，项王早就安排了一队人马，占领了乌江渡口，等待队伍在乌江会合。”楚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早有安排。

黑暗中一队汉军在楚军身后尾随，但并未向前冲阵，一个副官嘟嘟囔囔地问：“将军，我们这是干嘛？”

“废话，当然是在追击。”将军道。

“那为什么不冲上去？”副官问。

“因为大将军的命令是“追还是要追的””将军云淡风轻地说，“我们在追没？”

“在追。”副官答。

“那不就结了。”将军笑道。

月黑风高，水流湍急。乌江就像一条蜿蜒的巨蟒在原野上翻滚蠕动。楚军已经在接应队伍的配合下，井然有序地渡过乌江。项羽则背着虞姬坐在乌骓之上，对着还在自己身边的将领道：“弟兄们，在此别过，籍将在此卸甲，你们各自回家，好自为之吧！”

诸将领闻之均大惊失色，长跪于地不肯离去，高声劝道：“大王，既然刘邦非要争整个天下，不若我们一起回江东，重整兵马，誓灭刘邦！”项羽长叹道：“去吧，回到江东，过你们想要的生活，籍不能再带领你们了，因为我倦了！”

当太阳露出远方山峦，红霞满天的时候，乌江渡口只剩下项羽和楚河。项羽问楚河，：“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楚河黯然道：“看来是找不到了。”

项羽跳下马，把虞姬平放在地上，对楚河说：“以前总是我看虞姬舞剑，现在她走了，但是我还是想为她舞一曲。”说完拿起长枪，在乌江边满天的红霞之中，迎风起舞。但见枪如游龙，在周身游走，时而爆出点点枪花，犹如绽放在朝霞里的朵朵梨花。一曲舞毕，他把长枪扔给楚河，“这是我自创的枪法——霸王枪，送给你，至于你能学会多少，全看你的造化。”说完，他卸下铠甲，放在乌骓的马鞍之上，拍了拍乌骓你的头，对楚河道：“还有这副宝甲与乌骓，一并送你，希望你以后能派上用场。”

楚河一愣，问道：“项王准备去哪？”

项羽惨然一笑，“当然是去陪虞姬，我现在明白虞姬是想跟我一起去过隐士生活，但是她以为我要的是江山。其实她错了，我不要江山，我只要她。当然我也错了，我以为她要的是英雄，所以我一直在做她心目中的英雄。而现在她走了，所以我也该走了。”

楚河提着长枪，坐在乌骓背上，目送项羽跟虞姬乘着小舟顺流而下，消失在朝霞的尽头，他不知道项羽会去哪里，他也不知道项羽最后的结局如何？他看着泛舟清流之上的人影慢慢消失在视线尽头，心生无尽感慨。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时代，有幸见证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让他热血澎湃。他觉得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自己还是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拨转马头，向北而行，他要去北方，因为那里有强大的匈奴，他要让霸王枪名震漠北。

我欲乘风向北行，驱逐匈奴扬汉名。霸王卸甲枪仍在，虞姬香消歌还萦。英雄不敌帝王心，依然留得青史名。不以成败论英雄，古往今来第一人。在漫天红霞之中，一骑绝尘而去，只留下身后的滚滚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