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地

苏显力

夏锄会战1968年5月江平来到黑龙江兵团一师二团。六月是铲黄豆地的大忙季节，团党委号召各连抓革命促生产开展夏锄会战，这也是江平来到连队十天后，第一次参加重要农活劳动。在动员大会上，连长宣布夏锄期间大家每天早上三点就要下地劳动，早六点半食堂把饭送到地里吃，中午也是将饭送到地里吃，晚上要干到六点才能收工，力争抢在雨季前完成。接着指导员儿也热情地鼓励大家，夏锄会战虽然比较艰苦，对你们这些来自城市的知青却是一次锻炼和考验，是英雄是好汉，夏锄会战比比看。大家也都表示了决心，要在夏锄劳动中出大力流大汗，经受考验，坚决按时完成任务。为了确保夏锄会战的胜利完成，连领导又将马建华调到了炊事班，加强后勤力量，保障大家吃好满意。夏锄的第一天清晨三点，当江平还在熟睡之中，起床的哨声就把他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又叫醒吴远峰。就见天已经蒙蒙亮了，睡眼蒙眬中他和大家来到屋外扛起锄头，就在还半睡半醒中走向大豆地。走了20分钟，天已经亮了。当他来到大豆地时一下惊呆了，头一次看到长长的大豆地垄一眼望不到头，仿佛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处，他真感叹军垦农场的广阔和博大，不禁惊叹说：“我的天呐，一眼望不到边儿。”吴远峰站在一旁，也惊叹地说：“真是广阔天地，这根垄也太长了！”江平说：“远峰，铲这一根垄搞不好就得一天啊。”吴远峰点点头说：“嗯，差不多。”每人站在一条垄沟，连长先讲了铲地的要求，然后一声令下，铲地开始。大家拿着锄头，要将垄上过密的大豆苗进行合理稀疏，并将杂草铲掉也给豆苗松土。打头铲在最前面是转业兵老排长孔万顺，别人不能超过他，这是为了控制铲地速度，防止有人图快不顾质量。铲地时遇到土松的地方，江平用锄头使点力气就能拽动，可是遇到土硬结板的地方，不用力是不行的，要弯腰使劲地拽锄头。他铲了几下就想起电影《朝阳沟》里的一段唱词“要前腿弓，后腿蹬”，心想真太有生活形象了。他看到李志勇和其他人都在低头弯腰努力地铲着，于是就将这几句唱词唱了出来，逗得他们哈哈大笑。毕竟是城市里来的青年过去没干过这活，刚干了一个多小时，江平的胳膊和腰就开始酸疼，真恨不得休息一下，可是休息的哨声没响，望着不见头的长垄只有咬牙挺住，低头哈腰努力地干着。江平抬头看，现在大家已经拉开了距离，李志勇排长已经干在了前面，他也努力地跟上去。冯洪鑫长得瘦拽不动锄头了，累得腰酸痛得不行了，为了不弯腰就倒退着铲地。这时候江平也没有力气说笑了，就觉得腰真的又酸又疼，只能闷着头使劲地搂着锄头，心想这点苦算什么？绝不能当孬种。不过好在早上的晨风吹拂着大家，气温还是挺凉爽的。六点时候，食堂送饭车来了，连长喊休息吃饭了。早饭是炒菜馒头汤。江平盛了一大碗菜，拿了两个四两大馒头，一口咬下去小半拉，就往嘴里划拉了两口菜，觉得挺香，又喝了一碗汤。李志勇过来问他：“怎么样？第一天挺够劲儿，能挺过去吧？”江平说：“没问题，这点累算什么？放心，我做了思想准备，一定经受住考验。”李志勇笑着点点头。稍作休息执勤排长又喊开始干了。这时候烈日当空，温度也升上来了，一会儿大家就被晒得汗流浃背，男女知青都戴着黄色的解放军帽，男知青衣服系在腰间，上身只穿着背心，腿上的长裤卷起了裤腿。炙热的阳光直接晒着脸上，汗水顺着脸往下淌，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江平一下一下用锄头铲着地，后背和胳膊上很快被晒得爆下一层皮，火辣辣地疼。为了防晒，又穿上长袖衣服，放下裤腿，身上更感觉燥热，又脱下来上衣绑在腰间，烈日暴晒下,酷暑难熬，由于大量出汗，大家嗓子眼里干得冒火口渴难耐。钱晶红别看平常口号喊得震天响，现在却一屁股坐在垄沟里不起来，嘴里说干不动了腰疼得要折了。这时候有个叫付永利的男知青也铲到了她身边儿，看到钱晶红坐在垄沟里，他也跟着坐下去。他对钱晶红说：“这活儿哪儿是人干的？累死了，连队领导一点儿也不爱护咱们知青。”然后二人就一唱一和的发起牢骚。这个付永利也是个能说不能干的主，平常总是发牢骚讲怪话，他和钱晶红二人脾气性格还真是相互投缘。江平见此摇了摇头，心里说大家都一样，就你俩不能坚持,平时高喊的革命口号哪儿去了？真是能说不能干。不过他俩看到连长朝这边儿走来了，只好又站起来开始干活。江平看了一下身旁的吴远峰，他也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他抬头看了看天上，一朵云都没有，只有火辣辣的太阳。天气真热，口渴了。江平对吴远峰说：“快送水来了，来了得喝他一大缸子。”送水车终于到了，李志勇招呼大家喝水。大家围上去猛喝一顿，肚子胀得鼓鼓的。不过干一会儿，喝下的水就又随汗而去，依然感到口渴，喉咙里还是像冒火一样，眼巴巴地盼着送水车快一点再来。间隔了三个小时以后又送来了一车水。江平太渴了只管一口气喝下去，一会儿随着又汗水蒸发了。中午饭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大家已经筋疲力尽，肚子里也饿得咕咕直响。回头一望一根垄才铲了一半。连长喊休息了，大家一下躺在了地上，让那酸疼腰板直一直。这时望眼欲穿的送饭车来了，大家一阵欢呼。江平看到了统计员李玉秋也跟着送饭车来了。就见身材高挑的李玉秋走到连长身边说着什么，然后递上一张叠起来的纸，大概是指导员让她送来的。然后李玉秋就到了女知青那边去找高月玲了，她俩关系不错。连长高喊开饭了，大家就走到饭车跟前。夏锄期间伙食好，午饭一般都有肉菜，主食一般都是大白面馒头或者是花卷，或者是四两一个的大肉包子。李志勇问炊事员马建华今天中午什么饭？老马答道：“猪肉包子管够造。”那天中午送来的果然是四两一个猪肉馅包子，皮薄馅大味道真香。江平一气吃了三个大包子又喝了一大碗汤，打了一个饱嗝。他见到吴远峰也吃完了，就问他吃了几个包子？吴远峰笑着朝他伸出四个手指，江平表情夸张地说：“你吃了四个大包子？那是一斤六两啊！”他点点头说：“是啊，肉包子贼香，其实我还能吃。”江平向他伸出了大拇指说英雄好汉啊。吴远峰笑着说：“这有啥？我吃得不算多，二班的李丰茂那小子吃了八个大包子还没够。要不是包子被吃完了，他还得吃。”江平好惊讶，这是什么饭量？李志勇笑着说：“这小子是饿死鬼托生的。”不过后来听说还有人一顿吃十个包子的。见大伙都吃饱了，送饭的车就走了，江平没有看见李玉秋跟着回去。午休吃完饭连长说大家休息一下。烈日下真希望有一处荫凉地休息，可是大地里没有一棵树，大家只能在炎炎烈日之下坐在一起拉着闲话。江平很想去方便一下，可是放眼一看一马平川的黄豆地，黄豆苗很矮，根本没有遮挡的地方，女生就在不远处坐着，这可怎么办？这时李志勇过来，江平问：“排长，这到哪儿能方便呀？”李志勇听完笑着说：“嗨，你还当这是在连队里有厕所，这大野地里哪不能尿？”江平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女生说：“那让她们看见多不好。”李志勇笑着说：“行了，别穷讲究了。你就往前走几步，背过身就尿吧，没人看你。”江平一想也是，甭装文明了。于是就朝没人的地方走了大概能有二十多米吧，背过身解决了这个问题。回来看到有几个女生在向远处走去，走了好远然后她们站着围在一起。江平奇怪的问吴远峰她们在干什么？吴远峰赶快说：“别看，别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人家女生在解决方便问题呗。”江平恍然大悟，赶快扭过头，尴尬地笑了一笑，心想自己真是少见多怪。吴远峰躺在垄沟里说：“行了，别瞎操心了，抓紧眯会儿吧，一会儿就又开始干活了。”确实饭后困劲来了，大部分人这时候都抓紧时间往垄沟里一躺。江平也赶快朝笼沟里躺了下去，弯了一上午的腰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江平用帽子遮住脸挡住阳光，躺在垄沟里迷迷糊糊，你想三点就爬起来到现在能不困吗？不觉就眯上了一觉。直到干活的哨声响起才醒来赶忙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江平觉得这一觉真香，虽然只有半个多小时，但补充了不少体力，解决很大问题。大家又接着铲地。四目相对下午三点前正是最热的时候，炽热的太阳光无情地照在江平身上，再没有风，高温下非常闷热，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汗水顺着脸往下淌着，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尽管已经累得浑身无力，手上的动作已经完全机械地运动着，连长不停地喊着注意铲地质量。江平直起身抬头一看，看到李玉秋就在他前面几步铲着地，此时汗水湿透了她的衬衣紧贴在身上，显得身材曼妙亭亭玉立。江平岂肯落后，于是抓紧一顿搂锄赶上去，一会儿就和她平行。此时忍不住偷偷地看了李玉秋一眼，不料李玉秋也转过头来，二人竟然四目相对，江平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心想李玉秋会不会认为我偷看她。其实李玉秋也是无意中转头，也觉得不好意思，很怕江平误会自己。于是都赶紧低头铲地，江平很快就铲到了前面。一直到下午三点以后，阳光才不再强烈，再有点小风一吹，觉得凉爽多了，铲地的进度加快了。晚六点收工号子终于吹响了，今天总算铲完了一根垄，大家直起腰长舒了一口气。这时铲得快到地头的知青，马上回身去接落在后面的人。江平也铲到了地头，回头看到有十多个女生落在后面，其中李玉秋离地头还有三十米的距离，他就到她的那条垄去接她。江平铲到二人接头，听到李玉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江平就问她：“统计员也不用来铲地啊，你怎么来了？”李玉秋认真地说：“今天通信员到团部去了，指导员让我给连长送团部通知，我来了看到你们干得热火朝天，我也想体验一下。”江平调侃说：“你这是领导干部来体验生活，真是好领导。”李玉秋说：“我算什么领导？别瞎说，不过确实感到铲地是挺辛苦，谢谢你来接我。”说完转身走了。江平只好笑了笑，心想李玉秋还真是挺自觉。吴远峰走过来小声对江平说：“你挺有眼力架，李玉秋可是咱连最漂亮的女知青，我们好几个都想去接她，想不到你捷足先登，真是有怜香惜玉的精神，哈哈哈。”江平也有点尴尬一笑说：“她在我旁边，我看她落后了能不去帮她吗？这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也是去帮女生了吗？”吴远峰怼了他一拳说：“我那是大家互相帮助团结友爱嘛，和你是两回事。”第一天大家就只铲完了一根垄，还累得够呛。等所有的人都铲到地头后，大家排着队披着彩霞，伴着晚风，扛着锄头拖着疲乏沉重的脚步走回连队，此时的心情确实要比上工时愉快轻松。江平抬头望去，啊，那一轮美丽的夕阳。连队的傍晚一天干下来只觉得腰酸腿疼、筋疲力尽。回到连队洗完脸和手先去吃饭。吃完晚饭，尽管疲乏劳累，但挡不住年轻人的欢乐，男知青有的到小河边洗澡擦身，女生们在宿舍门前洗头洗衣，哼着歌曲，充满着欢乐。江平回到宿舍门口，李玉秋就来找他。李玉秋好像刚洗完头，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脸上也有红晕，显得更加妩媚好看。她眼睛没看着江平，轻声地说：“指导员说第一天铲地大家很累，让我写一首诗为大家鼓鼓干劲。我写了几句，你看看，有错的地方你改改，如果可以你就写在黑板上。”说完就递给江平一张写满字的纸。江平打开一看是一首诗，李玉秋的字写得非常好，秀丽工整。题目是《胜利就在前面》。江平仔细看了一遍忙说：“写得真不错，你挺有文采。”李玉秋有些腼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走后江平仔细看完略改了几个字，这时候天快黑了，江平赶快将诗抄写到了黑板报上。李志勇和吴远峰走过来，笑着说这么晚了还出板报？然后看着这首诗一致说写得很不错，很鼓舞干劲儿。江平急忙说是李玉秋写的。晚上八点全连集合听完了连长讲的明天的任务然后散会。此时暮色满天大家就准备睡觉。晚九点熄灯号一响大家马上睡觉，躺下就睡着了，因为太乏了。江平临睡前不觉又想到和李玉秋对看的那一眼，那一眼也有点儿让他难忘，带着有点儿甜蜜感觉睡着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