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的五十年之房子

止于至善

<p class="ql-block">老百姓的五十年之房子</p><p class="ql-block">(一)爷爷的房子</p><p class="ql-block">爷爷家的房子是1967年建的,两间土房,那一年我老姑出生。三年后我也出生在这座房子里。</p><p class="ql-block">爷爷是1926年生人,八岁丧母,长大之后爷爷就去长春(当时的伪满洲国都城新京)讨生活,在造纸厂,药店等地方打工,也饱受日本人的压迫。土改开始爷爷也回到老屯,加入农会,入了党,又和我奶奶结婚,1950年我父亲出生。也就是在这一年,抗美援朝开始了,爷爷毅然告别襁褓中的孩子和新婚的妻子,报名参加了抗美援朝的伊通担架队。由于爷爷读过几年书,有一定的文化,回国后被安排在当时的乡政府做事务员,后来又去供销社做经理。但是奶奶和父亲他们一直都在老屯,没有房子住,只能租住别人家偏厦子里。当时全家都是供应户,只有爷爷一个人微薄的工资,要领全家七八口人的口粮,着实捉襟见肘,吃饭都是难题,更遑论盖房子了。而据爷爷说,他从朝鲜回来路过安东,吃了路边小店里的炒米沙子肉(痘猪肉),以后就经常犯脑囊虫病,常常几天都上不了班,头疼欲裂。所以在六十年大中期,国家号召城市人口向农村分流,爷爷毅然辞去了正式工作,把全家户口都变成农业户,爷爷也回到屯里做起了农民。1967年,终于东挪西借的建起来了属于自己的两间土坯房。</p><p class="ql-block">两间土坯房的格局,我现在还大致有些印象。狭小的空间里,南北两铺火炕,在外屋地也搭了一个“道闸子”,1970年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共有10口人。南炕是爷爷奶奶二叔大姑二姑老姑六口人,北炕是我爸爸妈妈和我三口人,八十多岁的太爷住在道闸子里。真的难以想象,这样局促的空间,可能大家只能在贫嘴张大民的电视剧里才能看过吧。房子是土坯的,房子上苫的是稻草,窗户只有下面几块是玻璃,其他的都是窗户纸,整个屋子黑洞洞的。这样的日子,直到1972年我太爷去世,我父母也搬离出去租房子,才算告一段落。后来随着叔叔和姑姑们陆续结婚搬离,曾经拥挤不堪也热闹非凡的小房子,只剩下爷爷奶奶在那里落寞的坚守。</p><p class="ql-block">话说回村后的爷爷,在生产队里做保管员,后来又做护林员,虽然生活仍然清贫,但身体却逐渐的好了起来,抽风头疼病很少发作了。爷爷天性开朗乐观,乐于助人,会剃头,屯邻有啥困难都热心帮忙,因此人缘很好,最大的享受就是躺在小房子的火炕上,让我们这些孙子辈的孩子们,给他挠脑袋,这可能是缓解脑囊虫病最好的方式吧。奶奶从小就有气喘病,做不了生产劳动,也很少下地活动,常年靠在炕梢的柜上默默的抽烟。两位老人虽然都有病,但却都获得了高寿,直到2006、2007年,奶奶和爷爷才相继在两间土坯房里离开人世。爷爷奶奶去世后不久,叔叔家的堂弟把爷爷的两间土坯房了做了翻建,那个曾经养育了四辈子十口,不到四十平,承载了许多乡愁的老房子,也彻底的告别了。但在我们脑海的深处,却永远也抹不掉这永远的家,永远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二)父亲的房子</p><p class="ql-block">1971年,我不满一岁,大妹妹又要降生了,这个时候,父母搬离了那拥挤不堪的爷爷奶奶家,出来租房子住了。先后辗转了几处后,终于在1974年,决定自己盖房子,拥有一个自己真正的舒适的家。</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父亲在大队卫生所做赤脚医生,父亲能做上这个工作,一个主要原因是读过中学,爷爷又是老党员,贫农家庭,根红苗正。在参加过吉林省医院和长春郊区医院两段短期培训之后,1969年,才19周岁的父亲,就成为了一名乡村医生,也在这一年,父母结婚了。赤脚医生虽然本质上还是农民,但工分核算,却可以按照全大队上三队的平均值勾钱,比屯子里其他的社员收入高些,出去办事认识的人也比较广泛,在姥姥家的资助下,新房子终于建好了。</p><p class="ql-block">这是一座小三间的土坯房,门脸上用一些红砖做装饰,正面看,像是砖房。屋顶上覆盖的,是时髦的红瓦片,窗子全都是玻璃窗,屋子里特别的亮堂。窗框上刷着蓝盈盈的油漆,在一众草房中,显得特别的洋气和具有现代感。</p><p class="ql-block">母亲也特别爱干净,把屋子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每一处都认真的擦拭和打扫。后来陆陆续续的置办了水曲柳木的板柜,高低柜,写字台,饭桌和炕桌。(因为二姨夫是木匠,帮了很多忙),屋子里的家具黄澄澄金灿灿的,谁来家里做客都要夸赞一番,尤其是炕琴上的被褥,母亲总是洗的白生生的,屋子里处处透着女主人的勤劳和持家有方。</p><p class="ql-block">这个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小了。因为当时后建房的邻居们,建的都是大三间,比我们家宽敞的许多。虽然很多还是土坯草房,可日子好过一些后,也都陆续的覆盖上红红的瓦片,我家的房子,已经不再是屯子里令人羡慕的存在了。</p><p class="ql-block">1983年,吉林省才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也分了地,父亲也离开了工作十四年的卫生所,回归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农民。但由于多年来脱离劳动生产,我们家种田的收入和副业收入,逐渐落在屯子里的后面。眼看屯子里其他人家的日子越来越好,有的盖上了真正砖瓦结构的四间砖房,在一簇红彤彤的映衬下,我家的房子愈发显得促狭。1986年,我考上了中师,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母亲看到日渐长大的我,再看看这促狭的小房子,愁云逐渐写在母亲的脸上。1987年,父母下狠力,转包了别人的两垧多地,加上自家承包的责任田,一共四垧多土地,家里还没有拖拉机,全靠父母的双手,这四垧多的土地,收获的粮食卖了四千多元,日子一下子宽裕了起来,母亲就总想着盖一所大房子,为我将来娶媳妇做准备。可是事与愿违,一直拖到1989年,房子也没盖起来。这一年父亲在他的省医院学习的老师鼓励下,重操旧业,去村所在地(那里交通比较便利)开了一间诊所,又做起了乡村医生,日子逐渐好起来。第二年,我毕业后分配到了镇里的初中做教师,在当地建房再也不是刚需。直到1992年,一座九十多平的砖瓦结构住房,在父亲行医的屯子建了起来,父母也一直生活在这里,直到2015年父亲脑溢血突然去世,母亲在这里开了一间路边小超市,直到现在。</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我的房子</p><p class="ql-block">那院子是我刚结婚1993年春天买的,岳父和父亲各给我们拿了一半的钱,当时房价接近两万。院子不是很大,但住起来很是舒服。那是四间红砖的房子,虽然有些老旧,但是经过粉刷,也还显得明亮和整洁,尤其是我把原来的木窗换成铝合金床之后,采光更加的好。地面铺了红白相间的地革,一下子就洋气了许多。北面过道全都铺了红砖,即使雨天也不沾泥,一口水泥的小洋井,两棵杏树静静的长在井边。南面是一个不大的小菜园,原来载满了葡萄树,还有一株海棠,一株苹果梨。后来我嫌葡萄太多吃不完,伺候起来也很麻烦,就只留下三颗不需要特殊照顾的山葡萄,其他的都挖掉了,改成菜园。每年的5月初,两株杏花就会准时的怒放。一株粉色,一株红色。那时候水井里也会落满一层层的花瓣。打满一桶水,上面飘着片片粉红,井水仿佛也变得格外的甘甜清冽。杏花仿佛是春天的使者,接着就是如雪的梨花,锦簇的海棠。每到春天,我的小院都弥漫在芳香中。</p><p class="ql-block">在这个小院里,我们生活了10年,养大了儿子,苍老了母亲。(岳母来帮我们带孩子)。我在镇上的中学教书,妻子在镇政府工作,孩子在镇上的幼儿园,距离妻子的单位咫尺之遥。每天早上,我背着朝晖匆匆的踏入校园。傍晚又踏着被夕阳染成金黄的小路悠闲的回家。卸去满身的疲惫,抱起儿子坐在井边的小椅上看杏花。这样的日子,从93年到04年,是我一生中最悠闲幸福的时光了。</p> <p class="ql-block">(三)我的房子</p><p class="ql-block">话说从爷爷的茅草房,到父亲的砖瓦房,已经是在当时阶段,农村人认知里的终极理想了。当我拥有了在镇上自己的砖瓦住房,有了在乡镇教书的稳定工作,在农村人看来,已经是实现了阶级的跨越,是祖坟冒青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那还敢再有别的奢望呢,比如说能住上楼房,成为城里人。</p><p class="ql-block">然而,命运的齿轮,总是随着社会发展的潮水,一刻不停的向前运转着。1995年,老郊区解体了,我们的乡镇被划到主城区南关区,身边很多人工作的进步空间拓展到城里,镇上很多头脑活络,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也陆陆续续的去城里买房。不安分的心在每一个人的心里躁动起来。先是从镇zf,然后到各站所,然后是学校.…,终于,在2004年,在双方父母的支持下,我们也买了自己第一套楼房,在一个名叫钻石城的小区。</p><p class="ql-block">说是楼房,其实就是个阁楼,因为是顶楼,所以每个卧室的顶棚都是倾斜的,矮的地方只有一米高,满满的压迫感。房子也不大,只有六十多平,好在后来在平台上拓展出了近二十平的面积,才不显得那么拥挤了。十二万八的房价,也是当时我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了。</p><p class="ql-block">虽然房子很小,虽然每天要爬七层楼梯,虽然房间有压迫感的斜面,但,这终归是楼房啊,这是在省城啊,每到华灯初上,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终于有一盏灯火是为我而亮,想一想都是美美的事情。更不用说,冬天不用再烟熏火燎的升炉子,不用在寒风里跑去旱厕冻屁股,也不用每年准备烧柴,不用去井里担水,不用担心过年回妈家暖气水会冻.....,每每趴在窗边,俯瞰这熙熙攘攘的城市,那种心中的自豪感和幸福感就会油然而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