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营拉练回延安

北方

《野营拉练回延安》初看题目，别人议此话题都说是“去延安”或“上延安”，怎么说成“回延安”？且听我往下讲。

开头语

时值1971年，分散在延安各个县的北京知青，已在陕北老区接受了两年多锻炼。劳作之余，他们内心里总有个心愿，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到延安城转一转，看看党中央毛主席当年生活战斗过的地方，看一眼延河水，望一眼宝塔山。

为了传承延安精神，凝聚稳定知青队伍，更是适应当时备战舆论的需要，经专区知青办安排，在北京支延干部的具体部署下，于1971年，以公社为单位，普遍组织了一次延安各县北京知青到延安的野营拉练活动。

知青队伍分别从各县出发，历经不同方向和里程一路跋涉，来到了延安县城，终于见到了巍巍的宝塔山，滚滚的延河水，参观了枣园、杨家岭、凤凰山革命旧址，在纪念馆回顾党中央毛主席在延安13年的革命实践活动，接受了红色洗礼，延安精神的传统教育，圆了一场激情梦想。

当年我也参加了这场活动。

1971年开春，全公社知青在公社驻地，授旗宣誓，组成元龙寺公社北京知青民工团，举着大旗，在延安城参观了各革命旧址，合影留念，于第二天一早，冒着早春的严寒，踏着积雪，向安塞王窑水库工地进发，开始一百多华里的野营拉练。此经过曾有专文《我去王窑修水库》做过详尽回忆，这里不再重复。

书归正传，本文讲的是，初入大学的当年暑期，西北大学全体学员和部分教职员工的赴延安拉练活动。这对于曾经生活在陕北的我而言，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安，又回到了第二故乡。由此回答了本文开头的疑问，不是“上延安”、“去延安”，而是回延安。

一

1972年4月底，作为全国性普招的第一届工农兵学员，我来到了西北大学。抛开书本三年，又重新拾起，开始了新的校园生活。

入学教育、划分小组、补习各类基础课，紧张、活泼的校园生活，让人兴奋新奇。一晃到了7月中旬，暑期将至，学员们正谋划着，是假期回家还是留校的盘算之中，突然接到通知，学校不放暑假了，要组织师生野营拉练去延安。

这时全国各地机关企事业单位，正纷纷仿效解放军开展各种形式的野营拉练活动，以提高战备观念。我校组织这次活动正逢其时。

听到这个消息后，学员们都积极表示踊跃参加并做着各种行前准备，我买了一根背包带和一个军用水壶，以备路上用。

行前，系里开了动员会，会上特别提到一项重要学习任务，拉练到延安后，我系要与其他系学员分开，单独进行实践教学活动。必要性无需置疑：一是落实教育要走出课堂，开门办学，响应“教育革命”口号的需要；二是作为历史系学员，学习党中央在延安13年的历史，开好中共党史这一课无疑是个极好的机会。

二

学员们坐着火车从西安出发，风尘仆仆到达铜川，接着坐在矿区拉煤炭的小火车翻斗车厢里，一路颠簸到了王石凹煤矿。参观了“霸王窑”阶级教育展览和矿井旧址。解放前，地方恶势力心黑手残，强拉软骗穷苦人进窑挖煤，不顾人的死活，凉尸洞白骨累累，惨不忍睹，此次参观，是为野营拉练第一课。

第二天一早，途步行军开始了，从王石凹到宜君县棋盘镇。路线早在拉练前就有规划，不沿公路走小道，为的是抄近节约时间。同学们基本在农村都经受过了锻炼，爬山过坎没有一个掉队的，该歇就歇，说走就走，几十里路程远望前方，太阳还没落山就到了目的地。

打前站号房子的以及炊事班学员在大队人马到来之前，已经坐着卡车先行准备停当，学员很快入住吃饭，洗涤一天的汗水。

按照计划，学校要在这里组织晚会，慰问当地群众。节目不用排练都是现成的。在学校时，为了庆祝“七一”，各系都排练了文艺节目，这回又有了再次上演的机会。我和几个同学饭后聚在一起，简单排练了一下，等待着上台演出。

农村的舞台虽然简陋，但也事先经过准备，土台上铺着木板，几支大灯泡照亮舞台，明光闪闪。天黑了，收工吃过晚饭的附近群众纷纷聚集而来，围住了不大的场地。

晚会开始，节目引起了台下观众的阵阵喝采。轮到我们上台了，演的是群口快板，反映来自工厂农村和部队第一线的学员到大学后的心情感悟，记得我朗朗上口的一段台词：“我的名字叫潘向前，农村插队整三年，广阔天地练红心，三大革命经考验……。”

晚会结束了，观众散场，走在路上听到了身后传来久别的乡音，毫无疑问是在当地插队的北京知青，随即转身搭话，一问都是来自崇文区，互相虽不认识，但说起各自熟悉的校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洋溢在谈笑中。

三

第三天，吃完早饭，整好行装，继续上路行军。

迎着朝阳，长长队伍蜿蜒前行，翻梁爬坡，随着日头高升，火热的阳光照在脸上，汗水流淌，不时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汗水。

到了五里镇，路过一条河，蹲下身，用毛巾撩着清凉河水洗去身上汗流，顿觉畅快清爽。

又开始上一道缓坡，望着四周，那是刚收割不久的麦田，荒芜一片，太阳火辣辣的照在早塬，见不到一丝绿色，没有一处遮阳的阴凉。

队伍由上午整齐的队形，变成了拖拖拉拉，犹如散兵游勇一般，前后拉开了距离，起初的并肩聊天行走不见了，各自都是低头闷走不吭一声，仗量着脚下坎坷不平的乡间小路。

正走着，猛然前方听见拍拍的竹板声，一个女同学在前方土坎边，停住脚步，扬起手臂打起了快板，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走到近前，停住脚步，顺便将背包解下来，身上瞬间轻松，耳鼓传来了她声音略带沙哑的说唱：“野营拉练上延安，百里行军不畏难，关心体贴很到位，政府补助我五个元，让我感到很温暖，……”，听到这几句，前后队伍顿时笑声一片，累意消散，宣传鼓动员的作用可见一斑。

临出发前，班里讨论困难补助，采取个人申请办法，几个家在农村的同学申请领取了补助，这个女同学也领了。谁想到她把这件事编进了快板词。这段快板词之后在班里不时流传，成了一段笑趣让人久久不忘。

四

队伍继续行进，翻过山梁，远远望到前方一道山，山上茂密松林翠柏，与附近的山相映有别，异常扎眼。往返几年的回京返延路，让我一下认出，那是黄帝陵所在的桥山，黄陵县城就在眼前。

队伍沿着山坡小路蜿蜒而下，行走在油漆碎石公路上，马上就要到县城。下坡的公路比之前的山间小路平坦的多，同学们走起来顿时感觉到轻松了不少。

行走时，突然想起三年前的秋收时节，和三个女同学从北京返回延安，在铜川郊外搭上一辆军车，车开到黄陵让我们下车，人家去店头拉煤，我们只好下车，趁着天还亮，徒步在公路上一直往前走。也是走到前面这个地方，天已漆黑，只好在桥山角下路边的村子，顺着一线灯光，来到饲养室，见到老乡，在饲养室和衣而卧蜷缩了一晚。

这时前面传过话来，我们的住宿地是前方黄陵中学。队伍下了山坡过了河，随即绕过一小片旧房，半条街不到的黄陵县城继续往前走，约半个时辰到了桥山下，爬上了立于半坡之侧的黄陵中学，进了校园。

正值暑期，学校里几排教室空空荡荡，我们的进入，一时间打破了校园的静谧。

校园与轩辕庙毗邻，当晚驻宿在这里，有机会瞻仰黄帝陵古迹，弥补了多次往返此处，却没有机会登上桥山的遗憾。

漫步陵区，满山绿野，松柏环抱，古风苍穹。

先舍近求远，直奔“轩辕黄帝陵”，沿着杂乱的石阶爬上山，看到了当年国务院首批公布的第1号古墓葬，号称为“天下第一陵”的黄帝陵。光秃秃的一个大坟冢，显得破败不堪，思古之忧情，心里不尽有些黯然。

下了山返回校园，寻觅轩辕庙，实际就在近前，校园中尚存的古建筑，实际就是轩辕庙的一部分。左右四面观瞻，庙门，庙墙及庙内建筑，多年不经修缮及前几年的破坏，透着历史的苍凉，不忍细观。唯有庙内“黄帝手植柏”为世界柏树之冠，值得注目。我们拉起手围树环绕，真正见识了民谚所讲，“七搂八拃半，疙里疙瘩不上算”并非虚言。

五

两天的行军腿困脚乏，路上不觉什么，可早上起来一下有了感觉，大腿根抽筋，脚脖子发酸，前方还要爬洛塬不知能否迎接挑战。

和同学们一起缓慢下了山，重整队伍，沿着国道继续前进。走的速度明显不如前两天，但同学们信心不减，斗志昂扬，仍然迈步前行。

这时，拉练的队伍已不见在铜川时的大队人马，前呼后拥，已成为各系的单独队列，伸着脖子前后看，不见其他系的踪影。

马上要过洛河，前方就是洛川塬，眼望曲曲折折的山路数不清的弯插向源顶。能爬上去吗？想到此，不禁心里有点儿作难，心灰意懒。

正在这时，前方开过来两辆大卡车停在路边，带队老师迎着车上下来的司机，交谈了几句，然后带队老师来到同学们面前宣布：“不用走了，大家都上车”。同学们遇到救星一般，奔到车厢前，男生扶女生，你拉我拽，忙不迭上了车。卡车开动了，很快到了源下，发动机开始吼叫缓慢爬坡。我抬头望着陡峭的蛇形路，心想，多亏遇到救兵，否则凭我们这两条腿爬上源，不知要耽误多长时间，付出多少湿汗。

事后得知，这都归功于出发前，学校对拉练活动的周密安排，但没有事先公布，目的当然是，减少学员的依赖思想，学习红军长征精神，锻炼学员吃苦意识，达到拉练活动目的。

卡车上了洛川塬，我们本以为只是让我们减轻爬山压力，上了源都是平路，又该下车继续徒步拉练。谁知卡车不时扬起阵阵灰尘，仍然朝着前方奔驰，一直开到富县茶坊镇。

同学们下了车，看到了站在路边其他系的学员，他们已提前到达，不用多想，也是坐卡车来的。同学们集合来到附近一所农村小学，安排了住宿。这时接到通知，晚饭后宣传队仍然有演出任务。

记得演出地点是距茶坊一二里路之外，下了公路上了一条农村土路，看到一道挺原五六米高的土围墙，走进围墙豁口，里面有街道和房屋，这才清楚是一个大的村落，还未及细观全貌，队伍就走进一所中学，看到了操场讲话台，不用说，这就是演出地点。

站在舞台上看着操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等待看节目。多次演出，不用再次排练，轮到我们节目上场时演出已进行一半，观众情绪仍然兴奋，在掌声中，我们圆满完成了演出任务。

演出结束回到了宿营地，洗漱完毕钻进被窝，听到同学转来的消息，明天不用徒步行军了，继续坐卡车直抵延安。听到这个消息，同学们心里的高兴劲儿没法表述，也是的，通过两天的拉练，同学们响应了全民备战的形势要求，践行野营拉练；学习红军长征精神；接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教育；思想受到锻炼。可谓成果丰硕，参加拉练活动的目的已经达到。

同学们一早再次登上卡车向目的地延安进发。卡车离开富县，通过甘泉，经过约两个多小时，到了七里铺，进了延安南关，抬头右望，宝塔山已在眼前，不少没有到过延安的同学，心情振奋，高喊：“延安，我来了”！有的则大声颂读着贺敬之的《回延安》诗句：“……，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儿贴在心上，……”。

卡车开进延安城北，停在杨家岭下延安大学校园，野营拉练活动正式结束，新的一课：“毛主席党中央在延安十三年”党史学习正在等待着我们。

不同时期的延安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