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渚山麓水口乡

红火

湖州茶文化中,紫笋茶有着重要地位。虽然现在市面上惟白茶为瞻,连西湖龙井都弄得有点落魄。然茶乃奇香异韵之物,生长环境不同,制作手艺有别,便会呈现迥异的风味,陆羽说:“饮有粗茶、散茶、末茶、饼茶者”。天下茶之繁多,能成为一方佳品,必有其独到之处。作为“南方之嘉木”之一的紫笋茶,曾经贵为贡茶。又入了陆羽的经书,被陆羽点评为“紫者上、笋者上”。一个茶名中,两个“上”字,想要不显赫都难。 紫笋茶的主要产地,在长兴县水口乡顾渚山麓。这里,群山绵延,峰峦起伏,加上温润、多雨的南方气候,非常适合紫笋茶生长。紫笋茶色、香、味、形俱佳,尤其炒后的茶叶“其形如笋”,堪称一绝。也难怪,当年进贡的紫笋茶曾风靡京城。唐朝吏部员外郎张文规写诗曰:“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 紫笋茶属于小茶种,在诸多茶叶中,产量不高。即使现在,水口顾渚山一带,种植的紫笋茶也就一万来亩,因此,更显其金贵。唐代诗人,曾主动要求下放到湖州当官的杜牧,说水口紫笋茶:“泉嫩黄金涌,牙香紫璧裁。” 水口乡,虽然听起来有点土气,却是个古地名,早在唐代就因茶闻名。清同治《长兴县志》说:“水口镇在县北三十里,顾渚山水从此出,故名”。又说:“金沙泉在县北四十五里顾渚山下,唐时以此水造紫笋茶进贡”。由此可见,水口不仅出产名茶,还有一汪纯净的金沙泉。据说,金沙泉可以媲美苏州虎丘泉。《统纪》有云:顾渚贡茶院侧,有碧泉涌沙,灿如金星。” 看来,光有好茶还不够,还得有水,所谓好水泡好茶是也。坊间有传闻,当年向皇上进贡紫笋茶的时候,要用五十六两重的特制银瓶盛满金沙泉,火漆封印,与紫笋茶一同快马加鞭,加急送往长安。如此银瓶,肯定不能与如今的矿泉水瓶相比。水口民间不知是否尚有遗存,要能搜到几个,怕是要价值连城。 因有景、有茶、有清冽的山泉,便引得一众文人墨客光顾水口和顾渚山。品茗赋诗,杯酒言欢。陆羽来过,因是要写茶经,他肯定要屁颠屁颠往茶山上跑。观风问俗、鉴貌辨色,发掘出紫笋茶的真实面目。陆羽与寺庙亲近,传他曾在顾渚山麓、金沙泉边隐居过。修了一座庙宇叫金沙庵,建了一座亭子叫金沙亭。 颜真卿来过,古时当官的大多文人出身。而颜大人又是集诗,书,画于一体的文坛大咖。他当官之潇洒,可说无出其右。凭借着刺史的官场地位和出类拔萃的艺术才华,他去哪里,定然是呼朋唤友,屁股后面跟了一大帮随从不可。而且一到景区,他忒喜欢与众人搞诗词联句。他先看了某处的景致吟出第一句,随后大家七嘴八舌连上。这极符合他的身份,好比现在哪位市长大人视察,指着某块区域说,我们在这里上个项目,大家看看怎么个搞法。然后,下属们便根据市长大人的意图,出谋划策,规划蓝图。 颜大人在湖州岘山写过联句,在八都岕写过联句,不知道他在顾诸山有没有写过联句。不过,他曾在顾渚山留下过一块《蚕头燕尾碑》,浑厚刚劲,铿锵有力的颜体熠熠生辉。只是后来因为来此拓印临摹的人太多,当时的人们又不讲究圈了景点收费,村民们不厌其烦,便是将碑帖砸了。 历史上,来过水口和顾渚山的墨客骚人不计其数。除了陆羽和颜真卿,还有白居易、杜牧、皎然、张文规、陆龟蒙、皮日休、刘禹锡、陆游、苏轼等都曾踏足,也都留下过墨宝,足以开一场群星诗词朗诵会。只是不知道被称为“烟波钓徒”的张志和来过没有。要是他写的是顾渚山就好了:顾渚山前白鹭飞,金沙绿茶鸭子肥。那湖州的西塞山就不会被湖北黄石佬给抢走了。 说来遗憾,水口乡虽然积厚流光,又有众多明星捧场。但在水口以及顾渚山一带,很难看到留存下来的古物和古建筑。一座始建于三国赤乌年间,有着1700多年历史的寿圣寺,也是在近些年才刚刚重新修建而成,从里到外透着簇新的味道。大唐贡茶院,怎么看都看不出唐代的色彩。那些泛着古意的村庄,后坟村、徽州村、龙山村、金山村,房前屋后,都是刻板的现代样式建筑。 在董家村,有两幢始建于清代的老宅,董小亚宅和董焕培宅。董焕培宅差不多已经完全坍塌,几乎不成模样。董小亚宅还留有相对完整的一间,门口挂着一块匾牌,上书:“长兴县三普登记点,董家村董小亚宅,落款为长兴县文物局,2023年5月25日立。”不过,近前看去也是碎瓦颓垣,椽檐外露,已然不蔽风雨。董小亚说,他不大清楚老宅建于何时,但他们董家已经传下来七代人。他爹爹(祖父)是地主成分,家里雇了十几个长工。不过他爹爹人很好,文革时便是没有吃苦头。 下陈塔村也有一幢有年代的老宅,叫陈宅。只是,要找到这个宅子怕是不大容易,因宅子掩映在下陈塔村47号后院一棵枇杷树下,已然是空室蓬户,摇摇欲坠。宅子的主人,坐在轮椅上已77岁的张凤英大娘说,房子建在闹长毛之前。她14岁当童养媳来陈家时,房子还很好,像模像样。我问她为什么不修缮一下,她说:“家里山上的毛竹每担只买六块钱,老伴在村里扫地,每月150块工钱,我又没有农保,孩子都分家出去了,哪里来钱修呀。” 至于列入长兴县第二批历史建筑的顾渚村包大自然村汪宅,便是车子一直开到老鸦窝摩崖最里边的竹茶岕。一路问询了许多户人家,包括开农家乐的汪家山庄和深山竹林汪宅,都说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幢老房子。山岕里,遍地都是钢筋混凝土修筑的农家饭店,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招待外来的上海人、江苏人。 水口乡徐旺村王家自然村,有一座南北向跨王家浜的宋代老桥,叫唐翁桥。桥名似与当地唐氏家族有关。只是,桥已是断路。且桥很小,仅长10来米,宽1米多,单孔石梁桥,上铺六块石板,材质为武康石,颇具宋元风格。中间桥额刻有“唐翁桥”三字,字迹清晰,为阴刻楷书,落款为“同治十三年重建”。 不过,为了找到这座宋元石桥,便是要大费周章。一是问询附近当地人,几乎都摇头说没听说过,可能当地人对桥的叫法不同。甚至仅距石桥百来米的一户人家,也说不清楚,只说附近河港上是有一座老桥。二是要走进这座石桥非常不容易,我是在附近住户的指引下,绕路穿过一条仅有车身宽度的水泥小道,将车停在一块白地上。然后徒步穿过一片稻田的灌溉渠,方始到达唐翁桥边。 作为旅游之地的水口乡,如今农家乐人气高涨,吸引了上海、江苏等地的大爷、大妈们作为养生和养老的首选之地。山坳里遍布农家乐,仅顾渚山一带,就有五六百家之多。水口人针对“门槛老精”的上海人,可谓用足功夫,精准投喂,其民宿特色非常适合上海人的需求。电视、风扇、卫生间、浴室等各类硬件设施一应俱全,吃住又来得便宜。寿圣寺旁前塔场村的张老伯告诉我:我们都是包吃包住,平时就收每个人120块,旺季的时候也不超过150块,吃饭都是大桌,十个人12个菜。 传闻,水口以及我市安吉、德清等地吸纳上海人到山居养生、养老,曾为湖州加入上海大都市圈立下汗马功劳。据说,湖州原本不在上海大都市圈考虑范围,因湖州的经济总量偏低,几乎排在大都市圈遴选城市的末位。关键时刻,湖州抛出了一份诱人的报告,上海人常住湖州山里就有十几万,每年接待上海游客上千万人次。湖州倘若纳入上海大都市圈,一马平川的上海就有了峰峦叠嶂的美丽山峦。上海人一想,对呀,上海缺的不是钱,而是青山绿水。以后,上海人到湖州去“白相”,就可以说:到阿拉山里厢去了,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湖州顺利纳入上海大都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