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②

大海里的小鱼

（接上篇） 去中考 　　初中毕业之后，我上了重点高中，学校在县城，离家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现在一个小时都用不上了，四十分钟足已。因为那时候是沙石路，坑坑洼洼的路面，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水四溅，车不能在路上飞驰，只能在路上颠簸。 中考时考场设在县城，学校不知从哪个单位找来一辆大卡车，送我们预考合格的几十个考生集体进城。考试的前一天上午，天气晴朗，微风徐徐，大卡车停在了校门口。我和很多同学一样感到好奇，我们兴奋地上了车，一个挨着一个，席地而坐，坐了满满一车。心情很美，毕竟我们都是选出来的，若再细分分，用现在的话说，头号种子非咱莫属。哈哈，有点自满了，好汉提点当年勇也无妨嘛。 几年前，初中同学举办了一次聚会，有位男同学提到了这个细节，他端着酒杯走过来，说他当时就站在校门口，一直看着我上了车，看着车远去。唉！咋不早点说呢，也让我早点感动一下。哈哈。 是的，那辆大卡车，那天拉着我们直奔县城。可能司机师傅平时拉货物习惯了，有时感觉他完全忘记了后面的我们，忘记了我们这些祖国的优良花朵。如果他没忘记，我们都坐得好好的，怎么会时不时地颠起来？怎么会东倒西歪？我们是坐着、靠着、还是躺着，都完全由司机师傅而不由我们自己了，我也不知道挨着的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势躺一会儿也能缓一缓，能多坚持一会儿是一会儿。好在车厢的护栏板并不高，侧身就能探出头去，挨着我的同学才幸免脏了衣服。 大卡车让我知道了，我是晕它的，从此，也是怕它的。 我怕的还不止它一个，还有大客车，不管放假还是开学，我都必须得去跟它打交道。当时的大客车可不是现在这样的豪华大巴，人人都有座位，还有空调。那时候车不大，拉的人却不少，根本就没有超载这一说。我曾看到过，最后上车的人，是借助下面几个人连推带顶着上去的。登登满的一车人，在路上晃悠一两个小时，中途还要停停站站，上上下下，每次停车起车都惊心动魄，仿佛生命就在那一刻将会获得新生一样。 记得一次放寒假，我背着书包早早赶到了车站，候车室里已经是树叉叉的人了，售票窗口前更是挤得满满的，我根本靠不上前，好在遇到了熟人，当我拿到票时才放下心来，知道今天能回到家了。当时每天只一趟车，错过了就得等第二天。 在等车其间，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我冲出候车室，在寒冷的角落里，把我的胃翻腾得干干净净。 如果这次说晕车，是不是有点耍赖了，跟哪个车有关系？见到车影了吗？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不是拿着一张车票呢吗？对呀！困扰了我这么多年的谜团，今天终于解开了。 去大学报到 　　经过三年忙碌的学习，那年高考去了某师专。离家更远了，乘车的时间更长了。从家到学校，要先坐大客车到哈市，再转火车到学校，不过火车只需半个多小时。 记得报到那天，姐姐送我上了大客车，我拖着行李自己转车上了火车，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火车上有座，并且很快就到了，心想，这回应该没事。谁知一会儿的功夫又不行了。这下我可犯难了，我那大行李怎么往下拿？那时候上学，被褥都得自己带，还有衣服，父母都给我打到一个行李里了，上车的时候已经很费劲了，下车还有时间限制。不知道接站的同学能不能就站在车窗外？要不然把行李从窗口递出去？ 火车到站了，几个热心人帮我把行李从窗口推了出去。我几乎踉跄着下了车。我看到了接站车就在出口处，眼泪瞬时流了出来，我直奔了过去。 终于行李和我都上了车。眼泪仍止不住，就差出声了。都说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上的，而有谁像我，上个大学，是哭着去的。还不止这一回，毕业的时候，又哭得稀哩哗啦。 牛车护送 　　转眼，工作了，也结婚了。那年春节回婆家，又去了姥姥婆家，姥姥婆家在山区的一个小村庄里。从姥姥婆家到车站有一段路不通客车，其实这段路不长，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了，但因我当时怀着孩子，天又冷，姥姥婆就吩咐套好牛车，舅公公赶车送我们。车上铺上厚厚的被子，婆婆和我坐上去，别人都不坐，都走着走。 过了一会儿，我坚持让舅舅停车，我要下车。舅舅哈哈大笑，牛车你也晕啊？所有人都笑得不行。从此落下了话柄，一见面就先笑，不用问就知道笑的是什么。 这一趟，半条命险些找不回来。婆婆嘱咐，回去哪也别去了，老实儿在家里呆着。 改变 　　后来，家里有了自己的车，慢慢地发现晕车的时候少了，即使晕车也不那么严重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件多么鼓舞人心的大事啊。 六年前，高铁站建成了，可以直达北京，这真是个大好消息，因为我的孩子工作在北京。孩子大学毕业后去参了军，那年刚好提干，这真是双喜临门。 这还不算，孩子又给了我一个更大的好消息——他的女朋友是一个山东的好姑娘，他们是大学同学。“什么都不用说了，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哈哈，妈你太着急了吧？还没订婚呢？”“啊，那赶紧订”。接着两家相约同去北京，敲定他们的终身大事。 什么叫赶巧？那高铁站就像特意给我建的一样。那天，我跟先生从家门口就上了高铁，直奔我儿子守护的首都北京。这是我第一次坐高铁，也是第一次去首都。 进了高铁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太阔气了！跟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仿佛我也成了主角。可不是嘛，一路有人引领将我们送上了高铁。 车厢里安静整洁，没有人大声喧哗。我们找到了座位，我靠窗坐下，嗯，舒服。车启动了，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一点晃动，若不是看着窗外，还不知道呢。 车速慢慢提起来了，我紧盯着窗外，用最快的速度收览着眼前的一切：一棵棵树木一闪而过，高架的电线起起伏伏，一片片田地，一道道沟渠，错落的厂房，林立的高楼，云在走，我的心在飞。“快把相机掏出来给我”。我接过先生递过来的相机，把镜头贴在玻璃上，摁、摁、摁……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大半，“晕车了没有？看样子没晕”，是啊，没晕，心情大好，先生也跟着轻松了。“你来碗泡面怎么样？”“可以试试，应该没问题”。“这碗泡面好香啊”，先生我俩相视而笑。 从此，高铁是我们出行的首选。之后我们多次乘高铁到北京，到山东，每次出行都很愉快。 几年前，先生又自装了一辆“房车”，我们周末出去，不管走到哪，都能随时休息，这样走长途也会降低晕车了。我们准备退休后，也开着“房车”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谁能想到，晕车也能改变，老了老了，却活出了年轻时不敢想的样子。 2024.11.10 完成于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