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把房屋叫做“锅舍”的地方很多。为什么要把房屋叫做“锅舍”呢?我想,大概是在传统社会时期,一般住人的屋子同时也是做饭的地方,而人以食为天,古人把解决吃饭问题当做头等大事,锅就是最重要的一个标志。所以,房屋不叫住舍、居舍、宿舍,反而叫了锅舍。</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潜意识里,锅舍满含着辛酸。</p><p class="ql-block"> 依稀记得大约是三岁时候的第一次搬家。原来的锅舍是借住庙港村一户人家的一间小房子,没有猪圈、鸡窝、柴房等等,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一个锅舍。我三岁,那四弟就是一岁,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一定是因为孩子多了,一个锅舍容不下这么多人生活,父亲才在村子外面打了三孔土窑洞。</p><p class="ql-block"> 土窑洞其实是两孔半,半孔的那间外面接了一个土坯房,兼做粮仓和杂物间。三间房里都有灶台,依然还是锅舍的样子。虽然远离村庄,但这个土院落却功能齐备,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生活在那个时代,知道砖窑洞的那种整洁和舒适,贫穷的感觉几乎是非常淡薄的。然而,我们一个个迅速长大,上学成了大问题,无奈之下再次搬迁回了村里。</p> <p class="ql-block"> 仡佬里是庙港村一个养牲畜的场地,总共七个石窑洞,村里的牛羊和毛驴都集中在这个地方。父亲把靠山体可以住人的一孔石窑和塌了半截的石窑改造成了锅舍,修了一个院墙与牲畜隔离开来,就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家。即使如此,我们的房子和村里人的砖窑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简直就是寒酸至极。</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期的农村还是集体化,正逢文化大革命的以阶级斗争为纲,抓革命促生产。我们家孩子多劳力少,仅有的家具充了公,石窑洞的缝隙全部暴露在外,那才是真正的家徒四壁。父亲长期担任生产队长,差不多把村里本姓家族的人得罪遍了,仡佬里的地方不让住了。更有甚者,烟囱被塞,鸡被毒死,家里的被褥被扔在泥水里。父亲决定重回高庙山。这时我已经上初中了,懂得了一些生活的道理,这次的搬家对我刺激很大,心里深深地埋下了无房子的伤痛。</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原来就是高庙山人,但那里的庄子已经住进了别的人家,于是那个叫做石咀范的地方算是我们家在高庙山的第二个锅舍。这个锅舍远不如庙港村曾经的三个地方,半截土窑加盖了土坯房,在穷困的高庙山里也属于最烂的房子。</p><p class="ql-block"> 终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全国大地。父亲改弦更张决定大干一番,搬迁到了高庙山另一个叫做马家庄的山庄。据说,闲置的马家庄死过几个人肯闹鬼,没有人愿意居住。父亲相中了那里的大片土地和成百棵的核桃树,他觉得马家庄是改变贫困的最佳选择。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土坯房屋,古朴雅致,自食其力,任何饱食终日又有闲情逸趣的人一定觉得悠然之极。君不见,墙体脱落与屋顶漏雨;您怎知,风吹日晒和饥寒交迫。马家庄如父亲所愿,开启了衣食无忧的新生活。</p><p class="ql-block"> 又搬家了,这次是本乡横罗村。马家庄的积累,让父亲和大哥在这里修建了真正的青砖窑洞,是真真实实的自家锅舍。大门不算高,围墙不算美,院子里的栽满了果树,一家人都喜气洋洋,有了做人的底气。我和妹妹考上了学校,五弟在新院子里迎娶了媳妇。父亲很高兴,他实现了有了家的宏愿,也满足了一家人的心愿。</p> <p class="ql-block"> 我在城里有了单元房,总感狭小闭闷,不像我心底的那个锅舍。无意间我不惜血本修建了一个大大的院子,它非常宽敞。它不仅满足了全家人的居住,还有几间客房和可以摆几张大桌子的餐厅,其实它更多的是抚平了我少年时因为没有房子,一家人被欺辱的那些伤痕。于是我也理解了侄儿们有钱就买房修房的原因,这可能是根植在我们一家人血液里的无法抹去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 锅舍之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锅舍之痛成为了历史之痛。</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在破败的明清古建筑徘徊时,总不免怀疑过去的地主怎么修不起坍塌的院子。地主任由豪宅破落,那像我的祖父和父亲没有住房岂不再正常不过?中国的古代住房是世界一流的,只是在清末遭受列强敲诈勒索后才一落千丈的。地主家的箱扣和门搭子都赔款了,百姓锅舍里的锅焉能留住?国家的衰败从清末开始竟一直影响到我们这一代人身上。</p> <p class="ql-block"> 我家锅舍的一再翻新,源于改革开放的国家进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