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咏史怀古诗鉴赏（一）

平

文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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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明确概念

咏史诗和怀古诗都是以历史人物题材为咏写对象，对历史人物的功过、历史事件的成败、历史陈迹的凭吊瞻仰等，发表议论，或抒发感慨，或借古讽今，或发思古之幽情。

两者各有侧重。咏史诗多是针对具体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有所感慨或有所感悟而作；而怀古诗多是登临旧地触景生情而作。虽然抒发的情感大同小异，但是作者的历史观、选材与写作手法却有不同。

二、看准形式标志

咏史怀古诗的标题中有古迹名、古人名，如《台城》、《蜀相》，或在古迹、古人名前冠以“过"“咏”等，如《过华清宫》《咏荆轲》，或在古迹、古人名后加“怀古"、“咏怀"等，如《念奴娇•赤壁怀古》。

三、弄清作品所涉及的史实和有关人物

咏史怀古诗的结构一般是，临古地、，思古人，忆其事，抒己志。所以，要领悟诗人抒发的感情，首先要积累一些历史知识，要读好注解，要明了诗人所咏的人和事。

如，唐•温庭筠《苏武庙》：

苏武魂销汉使前，

古祠高树两茫然。

云边雁断胡天月，

陇上羊归塞草烟。

回日楼台非甲帐①，

去时冠剑是丁年②。

茂陵③不见封侯印，

空向秋波哭逝川。

[注]①甲帐：《汉武帝故事》载：武帝“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错杂天下珍宝为甲帐，其次为乙帐。甲以居神，乙以自居”。“非甲帐”意指汉武帝已死。②丁年：壮年。③茂陵：汉武帝的陵墓。封侯：苏武持节归来，汉宣帝赐他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这是一首怀古诗，是诗人瞻仰苏武庙时所写。要读懂这首诗，除了要读懂注释，还要了解诗中涉及的人物苏武。

汉武帝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苏武奉命持节出使匈奴，被扣留。匈奴贵族多次威胁诱降未遂，又将他迁至北海边牧羊。苏武在冰天雪地中，历尽艰辛，十九年持节坚贞不屈。汉昭帝（公元前81年），因匈奴与汉和好，苏武才返回汉朝。

首联写诗人见到了苏武庙的古祠高树，先是想到了苏武“魂销汉使前”的故事，想象当年苏武骤然见到汉使的情景，将其羁留匈奴十九年的种种难以言状的情感，尽写入“销魂”二字。

颔联继而追思苏武当年，用工整的句子绘成了两幅画面：一是望雁思归图，二是荒塞牧归图，概写了苏武幽禁在异域的漫长岁月中，对故国的深长思念和欲归不得的深刻痛苦，表现出贫贱不能移其爱国之志的胸怀。

颈联想到苏武归来，宫殿楼台已非，人亦早已衰老。显示苏武留匈奴时间之长，经受的磨难之多。

尾联遥想苏武归来后哭悼怀念武帝。武帝已经长眠茂陵，再也见不到完节归来的苏武和其爱国的赤心，苏武只能空向秋波悲叹年华已逝。

本诗“见”是发端，而后全是想象，追思历史，抒发了对苏武的崇敬之情和世事变迁的怅惘之情。

四、体会触发诗人感想的媒介。

后代作家对尘封的往事发思古之幽情，一定有现实的原因或触发感慨的媒介。这个原因和媒介，就是与诗人经历有相似或相关之处的古迹或古人的遭遇。

如，南宋•辛弃疾《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何处见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辛弃疾登上京口北固亭，翘首遥望江北金兵占领区，不禁引起千古兴亡之感。往事悠悠，英雄往矣，词人不尽的愁思和感慨，犹如长流不息的江水。

词人就三国时代的孙权年纪轻轻就统率千军万马，雄据东南一隅，不断征战壮大，敢于与雄才大略的强敌曹操、刘备较量的史实，联想到形势与之相似的南宋政权，却在风雨飘摇中懦怯苟安。这京口北固亭就是触发词人感想的媒介。

词人借曹操对孙权的赞语“生子当如孙仲谋”，委婉地暗示了对朝廷萎靡庸碌的不满，表达了自己的一腔爱国豪情。这南宋小朝廷的苟且偷安，自己报国的一腔豪情，也就是词人引发诗思的现实原因。

五、咏史怀古诗涉及的古地、古人和古事

1、古地

1）、前代的都城：秦苑、咸阳、隋宫、汉宫、长安、金陵、姑苏、洛阳、汴京。

如，唐•韦庄《金陵图》：

江雨霏霏江草齐，

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

依旧烟笼十里堤。

[注]金陵：原为六朝的都城。台城：古都金陵的核心，帝王起居临政的地方。

这是一首凭吊六国古迹的诗。首句写金陵雨景，渲染迷蒙如梦氛围，容易勾起人迷惘惆怅。

次句用虚写手法写六朝往事如梦，台城早已破败。“鸟空啼”写出了台城废墟给人的历史空寂感。三、四句写风景依旧，人事沧桑。用台城柳的无情，抒发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首诗触景生情，借景寄慨，暗寓伤今。语言含蓄蕴藉，情绪无限伤感。

2）、发生重大事件的地点：骊山、赤壁、新亭、隋堤、马嵬、华清宫、淮水、汴河。

如，唐•李约《过华清宫》：

君王游乐万机轻，

一曲霓裳四海兵。

玉辇升天人已尽，

故宫惟有树长生。

这首诗今昔对比：昔日唐玄宗沉溺于享乐，整天霓裳羽衣，歌舞升平，怠慢朝政，将国计民生大事看轻，导致安史之乱爆发。今朝玄宗和唐宫旧人都已经不在了，宫廷里只有杂树丛生，宫殿荒凉。

全诗通过咏史怀古，讽刺统治者荒淫误国，感叹王朝的兴衰。

3）、历代帝王与名人的故居、陵墓、祠庙：乌衣巷、湘妃祠、乌江亭、陈琳墓、李白坟。

如唐•杜牧《题乌江亭》：

胜败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来未可知。

“乌江亭"，即现在安徽和县东北的乌江浦，旧传是项羽自刎之处。项羽溃围来到乌江，亭长建议渡江。项羽愧对江东父兄，羞愤自杀。

针对项羽兵败身亡的史实，杜牧作诗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难以事前预料。能够忍辱负重，才是真正男儿。西楚霸王啊，江东子弟人才济济，若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楚汉相争，谁输谁赢还很难说。

杜牧批评项羽胸襟不够宽广，不能总结失败的教训，为项羽自刎而惋惜，同时暗寓讽刺之意。

4）、特定的历史朝代（时期）：六朝、吴国、隋代、安史之乱、南唐、后蜀等。

如，五代•欧阳炯《江城子•晚日金陵岸草平》：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始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注]始苏台：吴王夫差与宠妃西施长夜作乐之地。原址在苏州西南始苏山上。

这首怀古诗凭吊的是六朝繁华的消逝，寄寓的则是现实的感慨。

开头3句点出凭吊之地六朝古都金陵和当地物色：日暮时分，长江水浩瀚东去，黄绿的春草与江岸连平，在明丽的落霞映衬下，天宇寥廓苍茫。这金陵暮景，引动了词人今昔兴衰之感。

中间两句话对“水无情”具体发挥。“水无情”明写落日余晖中金陵城外长江浩荡东去的景色，暗指六朝帝王被历史长河的逝波无情地淘汰，他们荒淫豪奢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结尾两句写词人面对升起的圆月，想起了春秋时吴王夫差和宠妃在始苏台长夜作乐的事。吴宫荒淫失政，国灭人亡，前车之覆，后车可鉴，但六朝君臣依然重覆亡吴的历史悲剧。

这一轮明月，正像西施迷乱夫差、梳妆打扮的镜子，高悬中天，明澈江城。可惜只是“空有”，竟然没照亮六朝君臣的心扉。如今，纵有六朝覆亡的前车之鉴，又有明月高挂，但形同虚设。词人以此警示后人，不要再重蹈覆辙。

2、古人

屈原、贾谊、项羽、诸葛亮、周瑜、西施、王昭君、岳飞

如，唐•杜甫《蜀相》：

蜀相祠堂何处寻，

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

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

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

长使英雄泪满襟。

[注]蜀相，指蜀汉丞相诸葛亮。祠堂，指诸葛武侯祠。

此诗是杜甫凭吊成都郊外武侯祠之作。

前四句写景。锦官城外高大茂盛的古柏掩映中的武侯祠，尽管有映阶碧草、好音黄鹂，但也只是枉添春色。这就渲染了今日祠堂的冷落、荒凉、无人视听，表达了作者对诸葛亮身后寂寞的慨叹，感情沉挚而悲凉。

后四句写人。对诸葛亮的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的远见卓识和两朝为相不论先主后主的耿耿忠心、勤奋进行了讴歌，并惋惜其事业未竟。

“使英雄泪满襟”仅仅是因为“出师未捷身先死"吗？联系诗人的身世经历，我们说诗中也有诗人对自身遭遇的深沉感叹，怀抱经国济世之才，却终不被赏识、无用武之地。

3、古事

勾践灭吴、乌江自刎、昭君出塞、赤壁之战、李杨爱情等国事兴衰、战事成败、人事悲喜的事件。

如，清•袁枚《马嵬》：

莫唱当年长恨歌，

人间亦自有银河。

石壕村里夫妻别，

泪比长生殿上多。

马嵬，就是马嵬驿（今陕西兴平县西）。当年，唐玄宗李隆基为避安史之乱逃亡四川，途经马嵬驿，部队不肯西行，最后迫使唐玄宗处死了杨国忠和杨贵妃。袁枚的诗就是对这件事有感而发。

首句的“长恨歌"，指的是白居易对马嵬驿事件的题诗《长恨歌》，其中对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专一进行了歌颂，对二人的爱情悲剧表示了同情。次句的“银河”，则是牛郎织女的故事，他们被银河阻隔，不得聚会，也很悲惨。

作者通过《长恨歌》与牛郎织女故事的对比，指出李杨的爱情故事并不值得歌唱和同情，因为人世间还有能拆散夫妻的“银河"，百姓分离的痛苦更为深重。这就突出了人间“牛郎织女”才值得同情的观点。

后两句中的“石壕村"是指杜甫所写的《石壕吏》，“长生殿”是唐皇宫中的一座宫殿。

作者借用这两个典故对比，进一步指出，像石壕村里那样，儿子战死而媳妇守寡，老翁逾墙而老妪应征之类夫妻诀别之情景，比玄宗和贵妃的爱情悲剧更能催人泪下、涕零如雨了，直接揭示了底层人民的苦难。

这首诗通过对白居易《长恨歌》的反讽，表达了对民间疾苦的关注和同情。

4、其他

吴钩、《后庭花》

如，唐•刘禹锡《台城》：

台城六代竞豪华，

结绮临春事最奢。

万户千门成野草，

只缘一声后庭花。

[注]六代：指建都在金陵的吴、东晋、宋、齐、梁、陈这六个相继的朝代。

后庭花：陈后主所作的歌曲《玉树后庭花》。歌词说，后庭的玉树开了花，刚开不久就凋谢了。这是他不久就要亡国的预兆。

这首怀古诗以古都金陵的核心一一台城为题，寄托了吊古伤今的无限感慨。

首句总写台城：六朝的皇城一朝比一朝豪华。“竞”字直贯六朝二百多年历史及先后登基的近四十位帝王，使“豪华"化成了无数幅争奇斗巧、富丽堂皇的六代皇宫图。

次句举例说明这种豪华：陈后主时，他营造的“结绮"“临春"两座高楼，其奢华为六朝之最，可说登峰造极。可以想见，陈后主过的是怎样一种穷奢极欲的生活啊！

第3句记楼台今昔。眼前野草丛生，满目疮痍，这与当年“万户千门"的繁荣景象形成对比。一个“成"字，把数百年的盛景，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野草，引发了繁华成空的无限感慨。

结句论述陈后主失国的原因：六朝的覆灭，陈的灭亡，都只因为那曲靡靡之音《玉树后庭花》。这里的后庭花已不再是一首曲子的名称，而是帝王为一己之乐，以致国破身亡的代名词。

诗人揭示统治者的浮华奢侈是六代灭亡的原因，暗示中唐统治者，如果沉溺在享乐之中，后果不堪设想，其苦心历历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