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8:佛罗伦萨六日深度游9 Cappella Brancacci

Hongbo

如果我们想欣赏马萨乔（Masaccio），这位早期文艺复兴时期在绘画透视方面的先驱，的作品，那么我们一定要前往布兰卡奇（Cappella Brancacci）礼拜堂观看他修复后的壁画。

这个礼拜堂很小，能进来的人数和参观的时间都有限制，所以一定要提前预定并按时到达那里。

布兰卡奇礼拜堂

富有商人费利切·布兰卡奇于1423年从埃及归来后，委托装饰这座礼拜堂。礼拜堂由布兰卡奇家族在14世纪晚期创立。马索利诺和马萨乔合作绘制了关于圣彼得的故事壁画，因为该礼拜堂最初是奉献给圣彼得的。然而，1427年马索利诺前往匈牙利、马萨乔前往罗马时，壁画尚未完成。

1436年，布兰卡奇因支持城中的反美第奇派系而被放逐，修道院的僧侣们将所有与布兰卡奇家族有关的肖像抹去，并于1460年将礼拜堂重新奉献给“人民圣母”，并在祭坛上放置了一幅备受尊崇的13世纪圣母图板画。直到1481至1483年，菲利皮诺·利皮才对缺失的场景进行了修复和补充。

在壁画的历史进程中，几次险些遭遇毁坏。1680年，维多利亚·德拉·罗维雷大公夫人反对费罗尼侯爵计划将礼拜堂改造为巴洛克风格，但礼拜堂的穹顶和拱壁上的壁画在18世纪中期的修缮中被破坏。1771年教堂内部的火灾中，礼拜堂奇迹般得以幸免。1780年，里卡迪家族购入该礼拜堂并对祭坛和地板进行了翻新。壁画在19世纪始终被忽视，直到1904年才进行了简单的刷洗清理。直至20世纪80年代，才通过一次全面的修复使壁画恢复了其清晰明亮的色彩。我们现在能看到这样清晰美丽的壁画是多么的幸运和美好。

马萨乔的绘画不同于中世纪的宗教象征，而是以简洁而有力的人物形象为特色，这些人物面部表情反映了他们的情感。与之相伴的马索利诺（Masolino）和菲利皮诺·利皮（Filippino Lippi）的作品则提供了有趣的对比。

在1424年，Brancacci family 布兰卡契家族雇用了Masolino da Panicale 马索利诺·达·帕尼卡莱（1383-1435）来装饰这座小教堂，绘制以圣彼得为主题的壁画（故事从原罪开始，圣彼得的“福音”拯救了人类）。马索利诺当时已经40岁，是一位承包商，由于有太多其他的承诺，他邀请了23岁的马萨乔（1401-1428）来协助他工作。两人架起脚手架并肩工作——年长的马索利诺以工匠般的方式作画，而年轻的马萨乔则凭借直觉展现天才——他们进行了和谐的合作。两人分工负责各个面板，几乎没有（或者很少）一起绘制同一场景。这座小教堂的一半壁画是由马萨乔创作的，另一半则由马索利诺或菲利皮诺·利皮（菲利普·利皮的儿子）绘制，他在50多年后完成了这座教堂的壁画。壁画面板大致按照绘制的顺序展示，从左上角到右下角——上方的六幅由马萨乔和马索利诺创作（1424-1425年），下方的则由马萨乔（1426-1427年）和利皮（1481-1485年）完成。

Masaccio, Adam and Eve Banished from Eden，马萨乔的《亚当与夏娃被逐出伊甸园》

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男人和女人来说——他们赤裸裸地站在那里，背对着瘦长、不现实的中世纪天堂之门，迈出了作为凡人的第一步，进入了现实世界。这是千年以来绘画中首次出现这样的情景，这些人物投下了现实的影子，似乎和我们被同样的光照亮——布兰卡契小堂的自然光。

Masolino, Adam and Eve Tempted by the Serpent ，马索利诺的《亚当与夏娃被蛇引诱》

马索利诺画中的优雅、纯洁的第一对人类漂浮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伊甸园中，没有明确的前景或背景（夏娃抱着一棵树，否则她会漂走）。他们的身体被一种纯净的、包罗万象的春天早晨的光均匀地照亮，没有投下任何影子。撒旦和夏娃有着相同的面容——这一主题后来被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所模仿。

Masaccio, Jesus, Peter, and the Disciples Pay the Tribute Money 马萨乔的《耶稣、彼得与门徒缴纳税款》

税吏（穿红色迷你裙，背对着我们）告诉耶稣他必须缴纳圣殿税。耶稣示意说：“好吧，但钱在那里。”他的得力助手彼得（灰发灰须，穿棕色长袍）说：“对，就在那里。”彼得走到湖边（画面左侧），脱下长袍，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下腰，从一条鱼的嘴里奇迹般地取出一枚硬币。他重新穿上长袍（画面右侧）并支付税款。一些人认为这幅创作于1420年代的画作是第一幅现代绘画，它将真实的人物置于真实的环境中，从我们单一的视角来看。早期的画家画出了比马萨乔的粗略山脉、湖泊、树木、云朵和建筑更为详细的风景，但他们从未确定观众在这些事物中的位置。

马萨乔准确告诉我们站在哪里——靠近人群，远离树木，阳光从右侧照射，投下了下午晚些时候的影子。我们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场景的延伸。马萨乔让我们站在耶稣的面前。尽管马萨乔的三维效果尝试不错，但并不完美。

Masolino, Peter Preaches to a Crowd 马索利诺的《彼得向众人布道》

马索利诺和马萨乔在许多方面都不同，但他们都是乔托（约1266-1337）的崇拜者。乔托用简单的手势和最少的表演讲述故事，通过展示旁观者的反应来增加人类戏剧性。在这里，布道的奇迹力量不是在彼得身上体现的（他只是举起手），而是在听众的面孔上体现出来。前排的女士全神贯注，而其他人闭上眼睛沉思。右侧的大修女持怀疑态度，但仍想听更多。剃发僧人惊讶地张开嘴，而左侧的绅士则觉得有趣，靠近了一点。马索利诺从未像马萨乔那样掌握三维空间。彼得的极端侧面像纸板剪影，他的左腿站得太高，无法真实地立在平地上，后面的人们目光固定在彼得上方的某处，背景中的“马萨乔风格”山脉也仅仅是背景。

Masaccio, Peter Baptizing Converts 马萨乔的《彼得为信徒施洗》

一个肌肉发达的男人跪在小溪中，准备加入耶稣的信仰。在岸边（画面最右侧），另一个年轻男子穿着运动短裤，颤抖着等待他的顺序。人群中，一个刚受洗的男人在与长袍斗争，而穿蓝色衣服的男人头发还在滴水，正扣上纽扣。

肢体语言非常传神：强壮男人的谦卑，颤抖青年人的不确定，以及刚受洗者低垂的头颅，都在表达他们对刚做出的改变生活选择的反思。马萨乔用色块构建这些身体（这在湿壁画中尤其有效，因为颜色可以相互渗透）。他知道，当一个跪着的男人从左边（小堂窗户的方向）被照亮时，他的身体会像一块拼接的亮色山丘（胸肌）和暗色峡谷（胸骨）。他将这些部分拼接成一个雕塑般的三维人物，由光影“塑造”。再次，马萨乔是第一个在现实环境中描绘出具有三维身体和个性化面孔、反映内心情感的真人的艺术家。

Masaccio - Raising of the Son of Theophilus and St Peter Enthroned

马萨乔的《彼得复活西奥菲勒斯的儿子》

彼得（穿着同样的棕色长袍……就像马萨乔一样，他对外表不太在意）将男孩从骨堆中复活，赢得了从严厉的西奥菲勒斯（坐在左边壁龛中）手中获得自由。庭院的布景是完全的三维空间，马萨乔最近从他（年长的）朋友布鲁内莱斯基（戴着长长的黑色兜帽）和多纳泰罗那里学到了一些透视数学知识。

画的最右边是文艺复兴早期（1400年代）的三位巨人，他们发明了绘画透视法（从右到左）：布鲁内莱斯基，他以数学方式分解现实；阿尔伯蒂，他通过他的著作《论绘画》普及了这些数学；以及马萨乔本人（看向我们），他向所有人展示了透视法的强大心理可能性。

关于马萨乔短暂的一生知之甚少。“马萨乔”是一个绰号（通常翻译为“邋遢的汤姆”），描述了他的个性——漫不经心地度过生活，不在乎金钱、衣物或名声……一个可爱的笨蛋。可以想象成一个心不在焉的教授，完全沉浸在他的艺术中。

在马萨乔的自画像旁边是画中画中的彼得坐在宝座上的图像。在一个空白背景的平面上，马萨乔创造了一个悬浮的全息图，一个比中世纪雕塑还要三维的真人。“哇，”当马萨乔画这幅画时，20岁的加尔默罗修道士菲利普兄弟说道。菲利普·利皮（“菲利普兄弟”）受这些壁画的启发，后来自己也成为了一位著名的画家。50岁时，他在一个修道院作画，爱上了一位年轻的修女，他们私奔了。九个月后，“小菲利普”出生了，他也成为了一位著名的画家——菲利皮诺·利皮，1481年他被选中完成布兰卡契小堂的工作。

菲利皮诺·利皮绘制了这幅壁画的相当部分，包括左边的那组人（五个头但只有八只脚）。

Masaccio - Self-portrait with Masolino, Brunelleschi and Leon Battista Alberti

Masaccio - St. Peter Healing the Sick with His Shadow

马萨乔的《彼得用他的影子治愈病人》

彼得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多纳泰罗雕像，沿着佛罗伦萨的街道向我们走来。他旁边戴着红色帽子的是多纳泰罗，马萨乔的朋友和导师。

马萨乔不仅仅激励了画家们。他给普通人一种新的自我形象，展示了作为人类是什么样子。马萨乔画中的人是个体，不是普通的希腊神祇，不总是漂亮（比如那个秃头的老头），但仍然各有其健壮和英俊之处。他们散发出一种严肃的气质，使他们显得非常成熟。将这些街头人物与马索利诺的两个衣着讲究的花花公子（上面右侧）进行比较，你会看到佛罗伦萨的工人阶级、城市“民主”精神（吉尔夫派）与欧洲地主贵族（吉贝林派）之间的区别。

Masaccio - The Distribution of Alms and the Death of Ananias

Masaccio, Peter Shares the Wealth with the Poor 马萨乔的《彼得与穷人分享财富》

早期的基督徒实行一种共用财产的形式。富有的亚拿尼亚斯谎报了他的捐献额，并在彼得脚下突然倒毙。彼得取走了缺失的那部分，将其交给了一位连婴儿裤子都买不起的贫困妇女。害羞的婴儿、感激的妇女和拄着拐杖的敬仰男子展示了马萨乔对蓝领阶层的同情。

这一场景反映了佛罗伦萨的一次真实事件——一项税收改革措施，旨在让每个人都平等。佛罗伦萨人倡导一种新的政府形式，如果我们都通过税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就不需要国王和贵族。

Masolino, Peter Heals a Cripple (left side) and Resurrects Tabitha (right side)：马索利诺的《彼得治愈跛子》（左侧）和《复活塔比莎》（右侧）

马索利诺尝试了他年轻搭档的三维风格，在一个由左侧拱廊和右侧门廊定义的佛罗伦萨广场中，设置了两个独立的故事。未来文艺复兴风格的粗糙元素随处可见：后退的建筑物确定了观众的参照点；散布在广场上的石块定义了三维空间；背景中有世俗的细节（母亲和孩子，阳台上的洗衣，窗台上的猴子）；跛子（左侧）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展示（透视缩短）。马萨乔可能在这块画板上有所帮助。

但这幅作品的亮点是两个衣着讲究的绅士，他们在广场上漫步，帮助划分（并统一）彼得的两个故事。图案外套是国际哥特风格的教科书例子，这种风格在佛罗伦萨非常流行——优雅、精致、优美，曲线形成复杂而令人愉悦的图案。行走的男子呈三分之四角度，但马索利诺从正面展示了外套，以捕捉其完整的展示效果。画面光线均匀，仅有一点阴影，突显出多彩的服装和愉快的氛围。

在项目进行中（1426年），马索利诺接受了匈牙利的另一项工作，离开了小堂下半部的工作，交由马萨乔完成。马索利诺再也没有探索文艺复兴风格，而是凭借国际哥特风格的永恒春天取得了成功的职业生涯。

St Paul Visiting St Peter in Prison

By Filippino Lippi.

St Peter Being Freed from Prison

By Filippino Lippi.

Disputation with Simon Magus and Crucifixion of St Peter (Filippino Lippi)

Filippino Lippi, Peter Crucified 利皮用他的倒吊十字架完成了彼得的故事。利皮努力匹配马萨乔的庄严风格，但构图更为繁忙，他的人物不那么雕塑感强，而是更加色彩丰富和细节丰富。然而，与利皮在其他地方更加活跃的作品相比，他在这里表现出色地克制自己，以向伟大的先驱致敬。

Anonymous (possibly Coppo di Marcovaldo) 匿名《人民的圣母》

这块中世纪祭坛画取代了原先由马萨乔创作的、现已毁坏的壁画——整个设计的中心作品《彼得被钉十字架》。

在几块画板尚未完成的情况下，马萨乔前往罗马与马索利诺会合。1428年，马萨乔在罗马去世（可能是被毒害），年仅27岁。在他去世后，政治和艺术气候发生了变化，小堂的工程被搁置（右下墙未完成），一些壁画被整体或部分刮掉（他的《彼得被钉十字架》），在《彼得复活西奥菲勒斯的儿子》中，几位被流放的布兰卡契家族成员被抹去，后来被替换。最终，1481年，新资金到位，修士出身的画家之子菲利皮诺·利皮被聘请完成空白画板并修补一些被毁的壁画。

马萨乔、马索利诺与菲利皮诺·利皮

布兰卡奇礼拜堂的壁画于1423年委托绘制，当时马索利诺四十岁，而马萨乔只有二十二岁。长期以来，学者们盲目接受传统观点，认为两人是师徒关系。然而，马萨乔实际上在1422年就已加入画家行会，并独立创作了圣保罗像及其著名的《奉献典礼》（均已失传）。尽管如此，两位画家可能关系密切，这从他们合作的壁画系列的一致性与和谐中可见一斑。在这些壁画中，马索利诺这位精致的晚期哥特风格大师调整了自己的风格以迎合他年轻而创新的同事，同时保留了他优雅、装饰性的特色。而马萨乔的画作更具力量，画中的人物拥有坚实的立体感，被置于真实的空间中，体现出深刻而几近悲剧性的道德尊严感。

透视处理赋予整个系列非凡的视觉统一性，且光源的确立使人物的影子更加真实，增强了现实感。文艺复兴杰出画家菲利皮诺·利皮在1481至1483年间受委托完成这一系列壁画。他的创作谨慎而尊重前人风格，与前作的和谐一致，使得布兰卡奇礼拜堂整体风格的统一性更加显著，以至于难以准确区分每位大师的具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