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话土豆

zhouquan

**立冬话土豆**

文／zhouquan

安大略省今年立冬天气并不寒冷，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走进离家不远的大香蕉食品超市。面对琳琅满目的各种蔬菜，我的目光不经意地被一旁的土豆吸引。10磅一袋的土豆只卖¥4.99！在这个物价飞涨的时代，这价格几乎成了奢侈品。我毫不犹豫地提了两袋，推着购物车，心中涌现出一种久违的温暖和苦涩的回忆。

记得六十年代文革开始时，学校停课，我家从乌鲁木齐搬到了阜康县的天龙钢铁厂。八月的一天，父亲用十字镐在门前画了个圈，交给我们一个任务——挖菜窑。那时正是吹响备战备荒的军号，许多人家在山上挖防空洞，于是我们的菜窖就被视作战时的掩体来挖。然而，我家的房子建在河滩上，地下是沙石结构。整整一个夏季和秋季，我和小我三岁的弟弟硬是在石堆里挖出了一个三米深的“防空洞”，里面装满了上吨的土豆。

我父母都是南方人，吃土豆并不是他们的所爱，加上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革命江山不变色的事业中，没时间去研究土豆的吃法。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蒸土豆。新鲜的麻皮土豆蒸后开裂粉状，口感非常好，经过三九天后，竟然变得更甜，更加好吃。

然而，每天面对蒸土豆，真是让人倒胃口。在那个年代，每人每月一斤清油，两斤肉票，根本没法奢侈在土豆上。于是我学着流传下来的方式，将土豆搓成丝，加上面粉，丢进开水中，做成丸子吃。

记得那年冬天，母亲在厨房里认真地用土豆，做了两个特别的菜：土豆泥和土豆烧牛肉。母亲说，当年她在上海陪同苏联专家时，专家们最喜欢吃的菜，就是这两道。父亲开玩笑地说：“今天我们可是过上了共产主义生活！”

据说“土豆烧牛肉”是共产主义生活的象征，最早出自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之口。这件事还得从20世纪50年代末说起。赫鲁晓夫在访问匈牙利时，曾在一次群众集会上说：“到了共产主义，匈牙利就经常可以吃‘古拉希’了。”古拉希是一道颇具代表性的匈牙利家常菜，把牛肉和土豆加上红辣椒和其他调料在小陶罐中炖得烂烂的，汁水浓浓的，然后浇在米饭上，味道一级棒！除了牛肉，还可以用猪肉、鸡肉、羊肉来做。

虽然这个说法与赫鲁晓夫的言论有直接关联，但在传播过程中，它被赋予了更多的民间智慧和幽默感。在这个语境下，土豆和牛肉代表了生活的两种状态：土豆象征着朴素、简单，而牛肉则象征着丰盛、奢华。

记得文革后期，伟大导师发表了一篇诗词《念奴娇·鸟儿问答》中有句“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这种幽默的表达方式，让人开始反思空洞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在传播过程中，这句话更是增添了许多民间的智慧和幽默感。

再回到土豆。由于多年的灶台功夫，我可以用土豆创造出许多丰盛的美味佳肴。那年春节期间，邻居邀请我去帮忙做菜，我便发挥想象，用土豆做了一桌菜：土豆丸子、巴丝土豆、土豆饺子、土豆拌三丝、红烧土豆等等……尽管一片肉都没有，但这顿席上的各种菜肴却让人赞不绝口。那一刻，我真的有点飘了。

75年下农村插队＂再教育时，土豆成了我们日常食用的主食品。每到晚上睡前，就会把灶下的炉灰扒开，埋几个土豆进去，碳灭扒出的熟土豆特别好吃，常常会在没熟之前一抢而空，带着一副黑灰嘴脸钻进被子里。最痛苦伤心难过的事莫过于因打赌二麻袋土豆，知青点的一位好友爬高摸旗杆上的尖，摔下来丢了性命。

由于常切土豆丝，练就了我一副切片切丝的童子功，我可以在菜板上飞快地甩刀剁刀，切出的丝又细又匀，抄土豆丝自然是拿手好菜。记得意大利ZACMI公司老板吃了吃过我的土豆丝赞不绝口，在我去意大利时，他特邀朋友来家做客，让我施展厨艺，我自然给长了面子。后来他告诉我，他太太用了一周的时间道风和处理厨房的油烟味，并告戒说＂这是最后的一次了＂。

土豆在西方文化中确实被视为一种重要的主食，尤其是在许多欧洲国家和北美地区。历史上，土豆的引入和种植改变了许多地区的饮食结构，尤其是在经历大饥荒的时期。比如，在19世纪的爱尔兰大饥荒中，土豆成为了许多人的主要食物来源，它的高产量和易种植的特性帮助了无数家庭度过难关。土豆的普及不仅解决了饥饿问题，也促进了农业多样性和经济的发展。

在感恩节这样的传统节日中，土豆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在这个家庭团聚的时刻，许多人会用土豆泥作为主要配菜，搭配火鸡和其他美味。尽管许多中国家庭在饮食中离不开大米，但在西方的餐桌上，土豆泥常常成为了主角。这种变化不仅反映了不同文化的饮食习惯，也展现了食材在不同环境下的灵活应用。

大女儿的婆婆是英格兰人，那天她做的饭桌上摆的是土豆泥，这正好体现了土豆在西方家庭生活中的重要性。土豆泥是一道简单却美味的菜肴，深受欢迎，既可以作为主食，也可以作为配菜，搭配各种肉类和蔬菜，形成丰富的餐桌选择。这种文化的交融，既是对食材的尊重，也是对不同饮食习惯的理解和包容。土豆，作为一种历经岁月考验的食材，依然在现代餐桌上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在加拿大长大的小女儿却不怎么喜欢土豆的其他吃法，除了炸土豆条。其实我也喜欢炸土豆条，记得刚到加拿大时，我去麦当劳点土豆条，脑子中的第一反应是“potato stick”，看着服务生一头雾水地望着我，我突然感觉口误，忙改成“fries”。看到服务生和他的小伙伴们在柜台后面嘻嘻笑声，我的脸立马红了，成了我们后来的笑料。

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有两种土豆的吃法。一种是土豆加奶酪的饺子，通常被称为“gnocchi”，这是一种传统的意大利面食。Gnocchi 通常是用土豆、面粉和鸡蛋制作而成，口感柔软且富有弹性。每次去意大利巴尔马，朋友就会带我去郊外的一家餐馆品尝这种饺子，搭配上巴尔马的火腿、香肠和葡萄酒，那感觉简直就是不要不要的！另一种是台湾小吃，叫做“土豆旋风”或“旋转薯条”。它是将土豆切成螺旋状的长片，然后用竹签插好，经过油炸后外脆内软，通常会撒上各种调味料，比如盐、胡椒粉、辣椒粉等，或者淋上不同的酱料，风味独特，口感非常好。这种小吃在台湾的夜市和街头摊位非常受欢迎，因其独特的造型和美味的口感，常常吸引许多游客和当地人品尝。

雁群在后院的天空飞过，传来声声鸣响，在提醒着大雪的来临。加拿大的冬天是漫长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继续谈论土豆，品味土豆，品味人生中的百味，期待着美好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