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河之恋（散文）

红山文醉

"城，以盛民也，市，买卖之所也"。这是古人对城市的解释。

代表一座城市的从来不是她的一时繁华，而是她的山河岁月千古风情。

有歌唱道:"红山沐云霞，河水碧融融，幢幢高楼平地起，座座庭院绿丛丛。"这河，她在哪儿？

这是一条不知疲倦的河，几千年生生不息；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浸润着六千年红山文化的灿烂辉煌；这是一条草原的河，多少代游牧民族因水而居，择河而栖。这条河，就是故乡的母亲河——英金河。

"夫乌兰哈达，山水环绕，南有宝山之巍峨，北有河水之润泽，其东北诸峰赤色优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真乃名区胜景也，遂赐嘉名为赤峰云。"此乃乾隆五十九年六月吉日立《赤峰兴教寺碑》所云。佐证了赤峰这座城市得名之由来。

英金河，自燕山山系、七老图山脉而来，氤氲着原始森林的葱茏翠色，拖着山花烂漫的百里长裙，一路莺歌燕舞，一路锦鳞游泳，一路唱着那首古老的歌谣，投入到大厦摩天、繁华热烈的赤峰城区的温暖怀抱。城拥河入怀，河徜徉于城，一恋三百载，再恋三千年……

我不晓得远古的红山先祖在哪一年随着游牧部落迁徙于红山脚下，他们走了多远的路程，历经了多少天，他们骑在马背上，腰挎弯弓，揣着重建家园的梦想一路走来，于是在某一天，在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团红色的火焰，不，确切地说是红色的山峰，还有山脚下的那条温柔清澈的河流，平坦宽广的草地绿草如茵，他们黑里透红的脸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高高的颧骨一耸一耸地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牛羊们在河边咕咚咕咚地倒饮着河水，汉子们呼喊着架起了蒙古包，额吉喊着草地上玩疯了的孩子。自此，他们留在这个有山有水草木茂盛的地方繁衍生息。房屋渐渐多了，人口渐渐多了，古老的英金河水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在英金河两岸，一座城在慢慢兴起、发展、繁华。这个地方，叫乌兰哈达，后来叫红山，再后来，这座城市叫赤峰。

太阳掉进了西边的山谷，朦胧的暮色也逐渐收拢了夜的拉链，漫天的繁星簇拥着一弯新月顶替了日头的值守。月光温柔地洒遍城市的每一条街巷，霓虹闪烁，一闪一闪的车灯与天上的星星串成了串，连成了片。

月亮掉进了英金河，星星也跳了进去，于是那河水便细碎了满河的清晖。汩汩的水声和着虫噪与蛙鸣。车渐渐少了，人流也稀疏了，静谧的城市，祥和的夜晚，万家灯火，静了一条河，美了一个夜，幸福了一城人。

清晨的薄雾给城市披上了一层轻纱，城市苏醒了。车流如潮，人群熙攘。当第一抹朝阳洒落下来，英金河也明朗了。两岸绿草萋萋，芦苇青青，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草地上，蜂飞蝶舞，鸟声啁啾。岸边几个垂钓的老人一动不动，屏气凝神，静静地坐，慢慢地等，他们钓得绝不是几条鱼儿，而是一种心情，一种意境。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望着河面，斜靠肩头的小提琴婉转了一曲《沉思》。

橡胶大坝温存了河水的步履，英金河忧郁了，她似乎在埋怨城市的霸道，轻声幽咽。我轻轻地对她说:"英金河，你看，你的模样更加靓丽，你的胸襟更加宽广，你解决了百万人口的饮水和工业用水，你功勋卓著，你是这座城市当之无愧的母亲河。"

她或许懂了。

民国以前，英金河上没有桥。北岸的韩家祖辈几代人水性都好，看见有人过不了河就主动打招呼背人过河，一来二去，他们就以背人过河为营生，背一趟得五分钱，能买五个烧饼。那时的人们哪有裤衩，就只好赤裸着身体背人过河，就是人们常说的"羞道不羞河"，背女人过河，女人则先把头蒙起来。后来，北岸几户人家合伙做起了渡船生意，南来北往的人们都要靠河边的木船摆渡。直到1940年11月，赤峰的第一座由热河省出资、日本人施工的跨河大桥终于竣工。而今，英金河上的这座82岁的老桥还在，她在风吹雨打岁月的侵蚀下已满目疮痍，像个耄耋老人默默见证着赤峰的沧桑巨变，如今，城区南北已架起十几座立交桥、公路桥、高铁桥、高架桥。夜晚，华灯初上，十几条巨龙在七彩霓虹灯的辉映下蜿蜒盘旋于英金河两岸，象征着草原上的赤峰已走向腾飞。

古赤峰，契丹人耶律阿保机高瞻远瞩，在这里建立了真正意义上的辽国都城——上京临潢府，辽圣宗建立的中京大定府，这两段历史也成就了赤峰曾经的辉煌。

1935年，已经默默无闻了千年的赤峰又一次惊艳了整个世界，考古界隆重宣布，赤峰为红山文化的发祥地，从此，又将中国的文明史向前推了一千年。

1987年，共和国开国大将萧克将军莅临赤峰，亲笔挥毫献诗:"红山一望又如何，恰似轻舟泛碧波。飞起玉龙风浪涌，细观金马感怀多。南来新市无长句，北走牧区有大河。他年若许重临此，当为新姿再放歌"。

后来我才知道，乌兰哈达为蒙语，即"红山"之意，赤峰，赤乃红也，峰乃山也，赤峰亦为红山。山南一座城，城北一座山，城中一条河，英金绕红山。

烈烈红山，熊熊如焰，岁月沧桑，年轮六千。赤峰两岸，一水相连，城倚水建，水绕城环。一峰独傲群山，桀骜不驯之巅，此乃塞外红山也。

吾观赤城，山奇水秀，朱雀玄武相顾，青龙白虎佑护。英金水光潋滟，堤岸花丛锦簇。嗟夫赤峰！山环水抱兮，城郭笼晨雾，水草繁茂兮，惊起群鸥鹭，风水宝地兮，惹得天神妒……

纵观赤城，六千年塞边古韵，横览苍茫，九万里壮美河山。红山火焰，又燃中华文明灿烂，契丹英雄，书写辽史万代流传。

伫立河畔，心有万语千言，我与这城这河已默契了多年，静静地欣赏，默默地留连，心中千折百回。我在想，城与河之恋，又是谁之恋？

本文刊登于《哈尔滨日报》文学版头版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