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采访查果拉边防队排长蒋松柏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1973年9月9日)</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68年3月,我从四川营山县应征入伍, 5月来到查果拉边防队一排一班。六月份开始营建施工, 修营房, 搭土坯砖 ,背土坯砖。 一块土坯砖重三十斤左右, 一天从山脚下来回背四趟, 两小时一趟。我个子小, 又不甘心落后, 看见其他人背三块砖, 自已背两块, 面子上过不去, 只有硬着头皮也背三块砖。 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的。回想到入伍时,我们县征了三百多名新兵,有的人去了东北、有的人留在四川、有的人去了云南等省市,那些地方都比西藏好。过去我认为当兵游山玩水, 看一看风景,多安逸。结果沒有想到,我却来到雪域高原,来到这个寸草不生的查果拉。在这里气候不适应, 弄不好拖垮身体, 回去扛不动二斤半(拿不起一把种地的锄头), 越想越窝囊, 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但不管怎样,我又想,“ 既来之、则安之”, 三年义务期还得尽满,先干三年再说。后来,在我当兵的过程中,让我终身难忘的有三件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一、狂风暴雪之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查果拉山上的狂风暴雪,令人吃惊。1968年10月1日, 我们从营房轮换到阵地站岗执勤。国庆节后第三天, 我吃过晩饭上阵地, 抬头一看,天像要塌下来似的, 黢黑一片, 紧接着刮大风,降暴雪 。这是查果拉起风降雪的自然规律,我人生首次见证了查果拉“风吹石头跑”的场景。人行走时,狂风把人都能吹倒。从阵地上往下刮来的风,捲起砂砾吹打在衣服上啪啪直响, 查果拉留传的“沙石击面痛, 风雪刺骨寒” 诗句, 名副其实。人走两步, 要停歇一会儿。 能见度不足1米, 脚踩在雪地上, 一踩一个洞。我拼着命,跟上老兵往前走, 害怕掉队, 掉进交通壕里爬不起来。二百多米路, 我们走了近两个小时, 才走到五号堡。</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晩上, 狂风暴雪肆虐着查果拉哨所的哨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晨,战友们起床下地开门,但门推不开,大雪把门封堵了。战士们从天窗上爬出来, 都说:“昨晚上无人站岗, 谁误岗了?”队里领导清查,清查出来后, 要给纪律处分的。领导问来问去,竟无人交岗, 结果追查到副班长汪泽明头上, 他沒有往下交岗, 该他负全责。指导员问他:“为什么不往下交岗?”汪泽明说:“昨晚上自己的一小时岗站满了, 本应凌晨三点到五号堡交岗, 但我走了一段路, 双脚踩不到地面, 雪淹到裆部,雪下得太大, 地上积雪又厚, 看不见方向, 我只好返回一号堡继续站岗。我虽沒有交岗, 但我也沒有误岗,我坚持站了几个小时的岗。” 事情调查清楚后,汪泽明受到队领导表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68年那一次抗雪救灾,党支部叫我们去替换第一批抗雪救灾人员回来,第一批人员下去抗雪救灾有二十多天了。我们班由副班长汪泽明带队,往托克拉南面山脊上前行,南面的雪要浅一点,北面的雪有一米多深。我们到达吉汝乡夏季牧场,群众说没有吃的。我们就安排中青年暂时留在夏季牧场,先把老人、小孩从夏季牧场接到查果拉哨所上来。老人、小孩骑牦牛,队里专门腾出两间活动房子,人员住一个活动房子里;我们把群众接到山上后,又去赶羊子上查果拉,把二百多只羊关在一个活动房子里。没有草,就用队里的青稞喂羊子。最后返回吉汝乡去帮助群众铲雪,修补羊圈,垒帐篷。约半月左右。亚东县政府组织的抗雪小组也来帮助群众,并送来了糌粑,最后汽车送救灾物资来了。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2月上旬我们返回队里,临走时,群众对我们说:“要是过去,碰到今年这样大的雪,人和牲口都没有办法活下去了。今天在党和毛主席领导下,金珠玛米来帮助我们抗雪救灾,谢谢你们!金珠玛米呀咕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二、执行“封堵”任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排一班执行战斗任务时,通常是“尖刀班”或者叫“啃硬骨头班”。平常执行特殊任务基本上也是一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69年初, 边防队在接到西藏军区:“一股叛乱土匪可能要出境, 在边境通道实施封堵” 的电报命令时, 队领导就决定由一排一班班长王友荣率领一班战士, 背上一周的主副食, 战备锅,战备柴禾(那时每个班每个人平时都要捡上包装罐筒的木箱子, 劈成筷子细的柴禾, 用绳索捆好, 放在一边, 执行特殊任务就背上, 还要夹带旧报纸, 在野外作为引火柴。)徒步前往格洪杰格摩山口, 实施封堵任务。查果拉距该山口约18公里, 该山口海拔高5853.5米, 左邻空扬米山口﹙海拔5455米﹚, 右邻达吉山口﹙海拔5301米, 属塔克逊巡逻的山口﹚。在此山口执行封堵任务居高临下, 左右山口都能观察得一清二楚, 一有风吹草动, 情况尽收眼底,而且还能俯看到B国措纳木据点的动静(相距10多公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执行封堵任务时,存在的困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是气候特别恶劣,高海拔春冬季节正是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特别艰苦, 满地都是积雪, 而且又沒有其它遮挡物避寒。特别是在深更半夜到天快亮时, 温度降至零下30多度, 朔风凌厉八. 九级, 飕飕直响如口哨;降霜如雪, 覆盖着大地,霜冻泥土成裂缝,用“风刀霜剑严相逼” 来描述 恰如其分,不为夸张。雪上加霜的滋味铭刻在我心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二是在生活上:煮饭难。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 各班外出执行特殊任务、长(短) 途拉练等都是携带两个汉阳锅(称铁皮锅)、一个煮饭, 一个烧开水后就炒菜用,汉阳锅煮出来的干饭, 锅底是糊饭、中间是夹生饭、面上是生饭。稀饭就是把米熬得稀烂, 米心也是生的。煮面疙瘩时, 除一名观察员而外, 其他几个人就围着锅台煮面块,把面粉揉搓成指拇头大的小丸子, 用两手掌的合力一压, 就成为面块丢入锅中, 先下锅的面块煮成面糊糊, 后下锅的就成浆糊糊粘上煮不熟了, 就成为夹生面块。说是煮面块, 不如说是煮面糊糊更为确切。在西藏高原海拔4500米以上野外,用这种铁皮锅煮干饭, 若能煮成七、八分熟, 你的高原野外炊事技朮就算优秀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三是吃饭艰难, 不论是吃夹生饭还是吃面糊糊, 在那北风凛冽,寒气逼人的山口, 开始能吃上一两口热饭或热面糊糊, 尔后就吃冷饭或冷面糊糊了, 最后就是“呛子”饭, 面糊糊冻在碗里和筷子上面,根本无法吃进嘴里。沒有经历过在雪域高原用铁皮锅煮饭生活的人,是不会体会到煮饭难、吃饭难的个中滋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至于在野外睡觉难、“方便”难, 不详细叙说。人在恶劣的环境中要生存下来,你总要有顽强的意志去适应自然环境。本次在野外72小时, 锤炼了我们适应雪域高原生存环境的能力,圆满完成了上级交予的封堵任务。</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三、做人体试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71年8月9日, 上海人体研究所人员,就人体如何适应高原生存,来到查果拉哨所进行研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时我的身体还算是比较好的, 领导就选中了我和其他5个身体比较強健的战士一起, 到海拔6000至6500米以上的地方, 去考察人的意识反应, 空气适应能力。</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翻越查果拉主峰, 直下一道河, 再攀爬断石崖独道, 爬上约500米的溜沙路段后, 就是空旷的草原。这里有可燃烧的黄色草、爬地草;有大小乱石嶙峋、纵横大小不等的沟溪; 有千年冰峰雪岭上融化的冰雪水, 夏季中午时分, 犹似涓涓清泉水流趟下来, 滋润着地上的小草。此草原是龙中区的春季牧场。同时也是野马、野驴、岩羊、野羊、野兔生存的辽阔地域, 这些野生动物不好捕猎, 它们一见人就往边境跑, 捕猎者也不敢向边境开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8月10日天刚亮,我们就全副武装从住地出发,向目的地前进。我们这次实验要去的地方是查果拉对面空扬米山口左侧第七峰﹙冷巴加当山, 又名仓汉里峰),海拔约6500米左右的半山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一行向南侧直行到空扬米山口,我们从空扬米山口左侧向第七峰的大雪山挺进。该山山脚下沒有积雪, 约 6000米以上是终年积雪的冰峰雪岭。当进入雪地往上爬山时, 由于海拔的增高,空气稀薄,我们体力消耗大, 头昏脑胀, 胸闷发慌, 缺氧的感受越来越明显。大约爬上6300多米时,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雪山上的天气就像娃娃脸说变就变,顷刻之间天昏地暗,风越来越大, 约在8级以上, 风刮雪起, 从山上卷下来的雪花, 一浪接一浪, 铺天盖地,扑面而来。当时大家又无防护眼镜、面俱等防寒着装,我们闭嘴又闭眼, 寸步难行。我们带的氧气不足, 但同志们还是克服了千难万险,以坚韧不拔、顽强的拼搏精神,到达预定目标→海拔6500米位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防止意外事故的发生, 大家不敢久留,经商量一致同意立即撤回, 更不能再往上爬。于是,我们沿途返回查果拉哨所,完成了此次人体在海拔6500米的位置测试的任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注:蒋松柏同志于1968年从四川营山县入伍被分配到岗巴查果拉边防队。1970年晋升为査果拉边防队一排排长。1971年8月9日参加上海人体研究。当他爬上6500米的冷巴加当山返回査果拉哨所后, 身体发生严重变化。于1973年10月入住日喀则陆军第八医院。因高山反应很明显, 红血球增多,心脏功能改变, 病情较严重, 再也不能适应高原气候, 无法继续在高原工作, 在八医院退出现役, 复员回农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离开八医院时,因身体原因,他再也不能返回查果拉哨所与干部战士们相叙辞行、再也沒有站立在相伴近6年的查果拉阵地哨所,遥望巡逻过的空扬米山口、看一看曾经与上海人体研究所的人员及战友们一道爬上6500的冷巴加当山冰峰一眼, 为此,他感到终身遗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76年上半年落实政策,他的身份被改为工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83年恢复他的干部和工资待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97年在营山县贸易局因机构改革第一批退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退休后的蒋松柏老兵</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