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陶香｜龙艘古渡，问“情”千古

人民万岁

作者：高彤 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 　清晨，驱车途径中国最大的城市公园—太原汾河景区中的“雁丘园”。 　　秋高气爽，云蒸霞蔚的崛围山，千峰竞秀，枫叶流丹。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问之勇君，去过“雁丘”吗？答曰：不知道，也没时间去。 　　唏嘘之余，中国著名高级体育教师，中共太原市第十三中刘涛书记讲过的“雁丘”掌故又浮现在眼前。 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 记取江湖泊船处，卧闻新雁落寒汀。 　　金章宗泰和五年，公元1205年，16岁的元好问拜别恩师郝天挺﹝金代著名教育家﹞，从泽州陵川﹝今山西晋城陵川县﹞赴试龙城并州﹝今山西太原古城﹞。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农历秋8月的一天﹝经考据推测应为：9月16日-27日间的一天﹞，好问与学友，途径层林尽染的崛围山下，汉武帝曾祭祀厚土，巡幸过的龙艘古渡。樽酒小酌，抵谈掌故，诗酒酬唱，纵论家国。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晨光中，南迁歇脚于汾水东畔的鸿雁一家，在雄雁的守护下，正安详栖息。 　　忽然，一张猎网迎面袭来，雄雁的呖呖‌声划破了群雁的梦香。 矫健灵活的鸿雁夫妇戛然长鸣，奋力煽动翅膀，一同支起猎网，向前奔跑、跳跃，为幼雁打开求生通道。 雁羽纷纷飘落。 　脱险高翔的雄雁领着雁娃，俯瞰着身陷囹圄的母雁，发出哀婉的雁鸣，久久不肯离去。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 　　不幸落网的母雁，闻听哀鸿遍野的呼唤声，眼望死里逃生的雁宝们，忆起山林间，风声、月光交织的清辉下，一家人相依为命的岁月，泪水夺眶而出。发出‌断雁孤鸿般生离死别的泣血悲鸣。 　　情深似海的雄雁，遥想雁群，欢道长空的时光，念起雁娃将痛失母亲的引领、陪伴和照料，焦急万分。雁声悲咽低回‌、如泣如诉。 　利益熏心的“两脚兽”终将母雁杀害。 　　亲见妻子生死殊路，阴阳两隔。痛彻心扉，抽噎饮泣‌的雄雁，带着满腹血泪衷肠，向着丛林法则的“刽子手”控诉着、怒吼着，坠落到妻子身旁，相拥殉情。 举头忽见衡阳雁，千声万字情何限。 　　“燕去来鸿南北梦，绿波春草古今情”。忠贞不渝的鸿雁悲情，震撼着少年才俊的心灵。 　　鸿鹄归何处，长天空落霞。 ‍ 大雁“仁、义、礼、智、信”的国学美德和高贵品质深深感染着携来少年，元好问慨当以慷，目送归鸿。 　　于是少年掷金买骨，在“川容如画”的三晋母亲河东岸，竖起一座“雁陵”，问情天下，名为“雁丘”。 百侣泪目赋词，洒酒祭奠。 　　“万里风涛接瀛海，千年豪杰壮山邱”。文雄好问，于是咳唾成珠，挥毫一气呵成，金元两朝第一天籁，情深意重，意味深长的《摸鱼儿·雁丘词》。首句成为嗣响不绝的千古绝唱。 沙水有情留过雁，乾坤多事泣秋虫。 《摸鱼儿·雁丘词》原文 序：泰和五年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曰雁丘。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词》。旧所作无宫商﹝没配乐﹞，今﹝1236年﹞改定之。 　　恨﹝后被通俗的改为“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好问好友，杨果﹝今保定市安国人。雁丘时年21岁。29岁中进士。文学家﹞、李治﹝今石家庄市栾城区人。雁丘时年18岁。38岁中进士。数学家、文学家和诗人﹞为讴歌超越生死的深情，纯粹而无私之爱的《摸鱼儿·雁丘词》分别挥笔赋词。 《摸鱼儿.同遗山赋雁丘》杨果·﹝1231年﹞ 怅年年、雁飞汾水，秋风依旧兰渚。‍网罗惊破双栖梦，孤影乱翻波素。‍还碎羽。算古往今来，只有相思苦。朝朝暮暮。‍想塞北风沙，江南烟月，争忍自来去。‍ 埋恨处。依约并门路。一丘寂寞寒雨。‍世间多少风流事，天也有心相妒。‍休说与。还却怕、有情多被无情误。‍一杯会举，‍待细读悲歌，满倾清泪，为尔酹黄土。 《摸鱼儿·遗山乐府上附》李治·﹝1237年﹞ 雁双双、正飞汾水，回头生死殊路。天长地久相思债，何似眼前俱去。‍摧劲羽。倘万一、幽冥却有重逢处。诗翁感遇。‍把江北江南，风嘹月唳，并付一丘土。‍ 仍为汝。小草幽兰丽句。声声字字酸楚。‍拍江秋影今何在，宰木欲迷堤树。‍霜魂苦。算犹胜、王嫱有冢贞娘墓。‍冯谁说兴，欢鸟道长空，龙艘古渡。马耳泪如雨。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摸鱼儿·雁丘词》为元好问于1236年金亡后由诗改词。他以有限展示无限，以瞬间把握永恒的文学艺术手法，诠释人性、人道、人权等人文核心价值。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并从“世间”落笔，以人拟雁，赋予雁情以超自然的意义。令人动容。‍‍ 全词以语言的平衡美、造型美、节奏美，艺术的表达了对他人关爱及对时空的关注。借弱势群体雌雁的被杀及“雁丘”传递出对人的尊严、价值、命运的维护、追求和关切，表达了对全面发展的理想人格的肯定和塑造。‍‍ 意境深远，情感真挚，乃中国文学之瑰宝，词中翘楚。令人凄婉缠绵，感人至深。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 　忘言秋水聊挥麈，得意高山未绝弦。2023年，为传承历史文脉，太原市政府在风光秀丽，人杰地灵的《秋风辞》里，以“问情千古”的人性光辉为底蕴，弘扬中华人文精神，国学美德，兴建了气势恢宏，清晖草木荣的“汾河雁丘园”景区。 　　一词万古春，青史见真情。典故讲完，勇君泪目。 鸿雁文化 　　大雁，又称：鸿、鹄。是君子义以为质的“仁义之禽”。是中华“五常”、八德”美德的精神象征。 《摸鱼儿·雁丘词》的文学艺术之美 　　《雁丘词》：唐代教坊曲，名《摸鱼子》。后用为词牌。又名《买陂塘》、《双蕖怨》等。‍ 宋词以晁补之《琴趣外篇》所收为最早。《历代诗余》《词综》《词则》作“迈陂塘”。 　　大雁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颇具表征的审美对象。人们在大雁身上发现了优秀的品质，寄寓了美好愿望。得到人们的崇敬。 大雁看到同类被猎杀或病死，它们垂泣哀鸣，如失手足，以“仁”心对人。‍ 大雁对爱情忠贞如一，“一失雌雄，死而不配”，为“义”。‍ 大雁在飞迁中，“依次而飞”、“递相谦让”，轮流领飞，为“礼”。‍ 大雁团队分工明确，机智敏锐，防范严密，为“智”。‍ 大雁“春北秋南”，依照季节变化迁徙，从不失约，以守“信”律己。 　　鸿雁之美，在于品格；鸿雁之恋，在于情谊。 《摸鱼儿·雁丘词》的藝術之美 　　全词问“情”挚爱，确以“恨”开篇，以论带叙，情感炽烈。文辞似泉，奔涌而出，后渐疏阔、辗转，结语如川入海，一气浑成。 首句破空而来，峭倩奇响，风情别调，概括主旨。　　 “恨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恨”字破空而出，是为殉情者“振聋发聩”千古一问。 “直教生死相许”则是对“情是何物”震撼人心的回答。“直教”二字，声如巨雷，惊天地，泣鬼神。 　　上阕景情交融，词意令人热血沸腾。用凄凉的景物衬托弱势群体鸿雁的生活不易。鸿雁比翼翱翔于“塞北风沙，江南烟月”，以为能够偕老天际，却突遭变故，阴阳相隔。 “杀”字写出了弱势群体的愤怒、觉醒和无奈。 　　遥想“万里层云，千山暮雪”的苍茫浩渺中，征篷孤寂，惆怅悲情，“向谁去”？元好问善于以诗词传史。既借鸿雁丧妻写自己的忠贞不渝的爱情观，又暗喻金哀宗的万念俱灭自缢于“幽兰轩”的亡国之痛。 一语三关，一问两答。其文学艺术魅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下阕回归诗人视野，用统治阶级的繁华消逝反衬爱情的不朽。在鸿雁长眠处，“横汾路”，当年汉武帝渡汾河祀汾阴的时候，箫鼓喧闹，棹歌四起；而今平林漠漠，荒烟如织，箫鼓声绝，一派萧索，俱往矣。 《史记·封禅书》记载，汉武帝曾至汾水边祭祀后土，并作《秋风辞》言：“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借统治阶级的乐极生悲，感慨年华易逝；元好问，所发的更有一层黍离之叹，什么才能万古永存？ 　　古与今，人与雁，更加令人感到鸿雁殉情的真实原因和凄烈。山鬼也枉自悲鸣。 ﹝《楚辞》有《招魂》之歌，句尾多用“些”字，故词中称“楚些”；《九歌》又有《山鬼》篇，“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的精灵在“雷填填兮雨冥冥”，“风飒飒兮木萧萧”中吟唱着相思的曲调。﹞ 　　死者不归，魂灵无系，风雨飘摇，连上天都妒嫉这生死不渝的深情。 　　轻狂的莺、燕终会化为一抔黄土，而我却不信忠贞的鸿雁也如此！ 　　鸿雁悲歌。相信创造历史的“人民”终会再访雁丘和凭吊，“狂歌痛饮”。通过文人骚客的笔端，痛斥野蛮与黑暗，光照日月的中华文明将流传“千秋万古”。 　　至此，雄雁英魂最终战胜死亡，得到历史性的升华。 　　元好问用雁丘写词，回答了什么是忠贞之爱，寄人生哲理于淡悟之外。同时用芳馨悱恻的清词丽句向封建统治阶级提出“和平共处”的理念。 借词感慨兴亡、心系故国。通过对鸿雁遭遇的描写，控诉战争、暴力和血腥，呼唤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诚信、博爱、友善、发展和创新的人类文明主题。 　　《摸鱼儿·雁丘词》姊妹篇《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 元好问〔金朝〕　　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官为踪迹之，无见也。其后踏藕者得二尸水中，衣服仍可验，其事乃白。是岁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沁水梁国用，时为录事判官，为李用章内翰言如此。此曲以乐府《双蕖怨》命篇。“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韩偓《香奁集》中自序语。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风翻白浪花千片，雁点青天字一行。 今年寒到江乡早，未及中秋见雁飞。 《雁丘园》楹联 一、好问楼《主楼一楼西戏台》 撰述辔龙门涑水，憩幽窗疏雨，采樜不遗，金元一代留文献。 诗歌嫓山谷东坡，值沧海横流，宗工无愧，风格千秋著典型。 （晚清名臣、学者，历任广西、福建巡抚、闽浙总督、总理衙门大臣，首任总管同文馆事务大臣的徐继畲（山西省代州五台县人）所撰） 《二楼东门》云聚散水长流地老天荒生死恋月盈亏山不朽海枯石烂古今情 二、《南配殿》“父老渔樵知有社，将军桃李自成蹊”。横匾“桃李成蹊”。 《北配殿》“问世间情是何物，明人道义为本原”。横匾“情深义重。 《赶考长廊》烟光藏落景，山骨露清秋 横匾：寒来暑往。 林高风有态，苔滑水无声 杨柳不随春事老，贞松唯有岁寒知。横匾为“蔚为大观”。 烟光藏落景，山骨露清秋 暖日烘晴昼，轻寒护寒霜 《双飞亭》一声惊晚笛，数点入秋云。 寒来暑往 《千山亭》山远云落脚，水长雁留声。 《相许亭》知音定在何许，佳偶邂逅天成。 　　元好[hào]问﹝1190年8月10日—1257年10月12日1日﹞，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省忻府区西张乡韩岩村﹞人。鲜卑族拓跋氏贵族后裔，金朝末年至元朝时期文学家、历史学家。 元好问是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文坛盟主，又是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被尊为“北方文雄”。 　　元好问有“神童”之誉。淹贯经史，才气卓绝。‍‍ 觐见过耶律楚材和忽必烈，但不再出仕，立志“以诗存史”，在“穷到箪瓢更屡空”的窘境中执著修史，更是赢得了后人的钦敬，成为诗文萃于一身的“一代文宗”而享誉金元影响后世。‍ 遗世《中州集》十卷，记录了大量历史事件，后脱脱主修《金史》时多取材于此。 　　元好问才雄学赡，著述宏富。沉郁顿挫之诗风，有子美、放翁之遗响，词韵步东坡、稼轩之后尘。足以和苏东坡、黄庭坚、辛弃疾相媲美，以写于金亡前后的“纪乱诗”为上乘。曾作《箕山》《元鲁县琴台》二诗，为北方文宗赵秉文所嘉赏，因而名震京师，号称“元才子”。﹝据传有诗一千三百余首、词三百八十余首、散文二百五十余篇以及散曲、小说、乐府等﹞ 　　钱基博在《中国文学史》中称元好问“文则不使奇字，新之又新；不用晦事，深之又深；但见其巧，不见其拙；但见其易，不见其难”。 《题元遗山集》清代学者·赵翼身阅兴亡浩劫空，两朝文献一衰翁。无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梅花三弄》台湾作家·琼瑶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神雕侠侣》中的雁丘 现实版鸿雁殉情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