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拾忆---我在最后的学生时代里的做的一件小事

谢宏毅

<p class="ql-block">《我早就想把这段经历写下来,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我就读的厦门八中(原来的双十中学)一百二十多名老师有近一百名老师分别遭受程度不等的批斗,人格侮辱及人身损害,一名老师不堪折磨上吊自杀未遂,一名老师从教学大楼四楼跳下结束人生,更有一名老教师被游斗侮辱致死,而造成这些悲剧的是以张XX为首的社教工作队为了保护自己,在幕后教唆初涉人世的学生做出的。一九六八年,在军宣队老韩的鼓励下我终于执笔写了一篇调查报告披露了当时发生在厦门八中校园里的暴行……。如今我也奔八了,垂垂老矣,再不把这段经历写下来,恐成遗憾了。》</p><p class="ql-block">一九六七年一月中旬,我和LHS结束了在北国的串联行程(关键是中央踩了刹车,把在外的师生赶回校园“闹革命”),带着满身的“蚤母”回到阔别三个多月的厦门。当我们走进校园,到处冷冷清清的,几个月前满目的大字报已不见踪影,既看不到几个学生也见不到老师。</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找到门房的“阿财伯”(这是一位正义感很强的老人,见证了双十中学的许多事情)打听了一下,才多多少少地知道了目前厦门八中的情况:工作队早已撤走;原来被关在“牛棚”的老师也都放出来回家了;学校里分成两派,造反派和保守派(那时还没革联和促联),当初斗老师的中坚分子基本属造反派,他们将原来学校的常杰副校长住的一栋小洋楼占为据点,而看不惯斗老师的学生则属保守派,其他多数人都在家逍遥。</p><p class="ql-block">过了几天,知道我们回来消息后,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打听我的倾向,游说我应该加入他们的组织。我总回答:容我考虑考虑。因为我还收到许多“传单”,里头披露了六六年六月那特别的时间段里厦八中的老师遭遇的非人的折磨。至于这些“传单”是何人,为何要传给我则不得而知。我和L商量后,在高一年何文博同学陪同下,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挨个走访了几十位教过我的老师,如我初中的班主任陈光验老师,陈炳煌和廖璇老师,许亚丽老师,施淑敏老师,彭永淑老师,严芬老师,李永裕校长……。</p><p class="ql-block">因为我的母亲也是八中的老师(因请病假躲过了六六年六月的浩劫),所以我走访时,老师们对我并无戒心,他们有的拉起裤腿,让我看了当时被迫跪在碎石子上,凳子腿上留下的伤疤;有的扯下领子,让我看了当时被迫上吊自杀未遂在脖子上留下的印记;有的张开嘴巴让我看了他因喜欢吹洞箫而被敲断的门牙。从他们流着泪水的叙说中,我听到了我的老师在一些学生的胁迫下把青虫甚至大便夹在馒头中咽下的痛苦经历;把鞭炮塞在香烟里强迫老师点燃吸一半爆炸;把老师当成练拳击的靶子等等非人遭遇……。而这些老师并不记恨折磨他们的学生,他们几乎都指出是当时工作队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错误。</p><p class="ql-block">当我们走访了我的老师后,加上我们亲眼目睹了萨兆堔老教师在校园里被游斗致死的惨状,我和L写了一张大字报,表明了我们的态度。然后在学校的北望楼里和庄振典同学(新八中组织的负责人)见面,正式加入了他辖下的组织。</p><p class="ql-block">转眼到了一九六八年,这当中经历了许多老厦门人都知道的事件,到中央提出复课闹革命时,军宣队进了厦门八中。军宣队长是驻厦海军派出的干部韩盛尧,我们都称他老韩。这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山东老头,他很快就了解了厦八中的情况,和我们很谈得来。在一次交谈中,他忽然问我能不能把学校老师的遭遇用调查报告的方式客观地写出来,让全社会的人们都了解,都来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我犹豫了一下随即答应和庄振典商量,岂知庄也早有此意向了,于是以“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文化大革命初期厦门八中武斗迫害老师调查报告”为题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了,我们几人把搜集到的材料摆了一桌,逐条逐条地落实,确保每一条都有几个见证人。然后由我执笔写成文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几易其稿,因为老韩一再告诫我说:文章里只能客观陈述事实,不能附带任何个人观点和态度。我也一丝不苟地落实了他的要求。成文后,老韩把稿子取走戴着老花镜逐字细细推敲审核,利用老韩审阅稿子的时间,振典带着几个同学跑印刷厂,落实印刷纸张来源和印刷所需的经费。大家心往一处想,每个参与的同学都按分工各尽其职。目的只有一个,为教过我们的受迫害的老师讨回公道!!!</p><p class="ql-block">过了两天,老韩终于对文章点头了,他对我说:写得不错!调查报告就应该这么写,肯定会震动社会各界。稿子由振典送到印刷厂,印成对开的版面。付印前我又和振典等人一起再次逐字仔细地校对着小样,那个年代里真不敢出一丝差错啊!我记得的印数好像是几千份,具体数字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保守了。因为这份调查报告一问世,不到一天就全部被索取一空了,和调查报告问世的同时,振典又让陈网腰和陈慧玲同学组织了一批人马把调查报告抄录成大字报四处张贴。许多人纷纷到八中的北望楼来索要调查报告,也都失望而归了。最后在收到各界的要求后,振典和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再版,增加印数,并要我在文章前增写一篇再版前言,大张旗鼓亮明我们的态度,批驳对立派说我们的调查报告是给厦门八中的革命小将抹黑的种种错误论调。</p><p class="ql-block">我没想到的是由于我在最后的学生时代里执笔写的这篇调查报告,对立派将我视为眼中钉了,利用他们在“三结合”革命委员会(由工宣队,学校里的两派群众组织共同成立)谋夺的权利,给我离开学校后来的经历中设置了许多障碍,也因此连累了我的家人遭受许多不公的待遇。后来老韩在离开时特地找到我母亲说:当时他若不鼓动我写这篇调查报告,也许就没有那么多后来的遭遇了,对不起啊。李永裕校长在遇到我后来就职的厦门一中的老师,领导时也赞赏地说:宏毅是个政治觉悟很高的同志!遗憾的是我至今找不到这篇调查报告的片纸遗存。</p> <p class="ql-block">附:收到的照片(陆续添加)</p> <p class="ql-block">照片中俱是一九五五年在双十中学任教的老教师,在1966年6月的那个特殊时期全都遭遇冲击,被残酷折磨,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了。</p> <p class="ql-block">照片中从左至右:方赛英老师,涂云霞老师(我的母亲),萨珍老师,廖璇老师,林雪娥老师,朱植梅副校长,施淑敏老师。</p> <p class="ql-block">厦门双十中学(曾用名厦门八中)旧貌,照片中加红框的是北望楼。</p> <p class="ql-block">建设楼,主体为花岗岩构建,我在此度过了初中三年。1966年6月后,这楼的楼下曾沦为“牛棚”,一些被打成牛鬼蛇神的老师被关押在此。后来镇海路扩展,此楼被拆除。</p> <p class="ql-block"> 成文于2024/11/10</p><p class="ql-block"> 修改于2024/11/1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