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村南的四座坆</p><p class="ql-block"> 李岗村南有四座坟。坟前立了石碑,碑上刻有死者名讳,有立碑者的姓名。</p><p class="ql-block"> 坟地呈西北东南走向。最上面是老爷老奶,下面是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的坟下面并列两座坟是伯父伯母和父亲母亲。</p><p class="ql-block"> 老爷老奶的石碑上镌刻着他们姓名,生卒年月不详。</p><p class="ql-block"> 爷爷奶奶坟前的石碑上同样只刻了姓名,出生年月不详,卒于一九四二年,月日不详。</p><p class="ql-block"> 伯父伯母及我的父母出生及去世年月日均详细记载,并对其一生均作了简要总结。</p><p class="ql-block"> 时事变迁,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老爷老奶与爷爷奶的坟头曾被推平多年。</p><p class="ql-block"> 平坟风潮曾有多次,吃大食堂时,由于食堂没有柴烧。生产队以加餐为诱饵,派年青力壮的男人,在夜深人静时,到远处挖掘别村人坟墓。棺材挖出来后,将里面的白骨弃于野,将棺木运回来当柴烧。</p><p class="ql-block"> 老爷老奶爷爷奶奶的坟墓躲过了那场劫难,却不知具体在哪一年被平的。一九六九年,我们一家回到李岗,就没见过老爷老奶爷爷奶奶的坟头。在特殊十年中,即便保留着坟头的人家,逢年过节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上坟祭拜。</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0年清明节,父亲带领着我兄弟三人回到李岗,在堂兄弟老海哥、言哥、老豪、老雷以及玉敏叔、玉才小叔等的帮助下,重新隆起了坟头。</p><p class="ql-block"> 诗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可那天的太阳很好,风吹得青青的麦苗微微摇动,水渠边的柳树叶子密了,柳枝在风中轻轻地摆动,有小鸟飞着叫着,是一幅春和日丽的风光。</p><p class="ql-block"> 父亲凭着记忆,以村内小巷子定南北方位,以地北端的水塘为基点,用步子量出老爷老奶的坟头所在地。父亲命我们往下挖土,直至见到已发朽的棺木,我们老老少少十几个人才刨土的刨土,装筐的装筐,挑土的挑土,两个坟头,忙了半天才算完工。最后,父亲用三齿铁耙子挖出两大块草垡子放在坟顶,为两个坟头画上句号。</p><p class="ql-block"> 虽是清明时节,我们都热得只剩下一件单衣,中午了,停下来也不觉得凉。父亲将水果等祭品庄重地摆在坟头前上,又将带来的黄草纸,用十元的人民币正反面在纸下按压了,算是完成了印钞程序。然后,一张张地点燃,一团蓝色的火苗腾起,一缕青烟半顺着麦垄跑半飘上天……</p><p class="ql-block"> 火苗、青烟、麦苗、蓝天、阳光、清明时节。两座新隆起的老坟头,很威风地立于村南的田野上,让我们知道了根在何处,又归往何处。</p><p class="ql-block"> 文俊,放炮吧。我拆开鞭炮,长长的红几乎将爷爷的坟头围圆,我用打火机点燃炮捻,噼哩啪啦的鞭炮声炸响,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布两座坟头的重生。</p><p class="ql-block"> 父亲首先跪在爷爷的坆头,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我们依次学着父亲的样子跪下磕头。</p><p class="ql-block"> 从一九六九年回李岗,到一九七五年离开,我们不知道爷爷老爷的坟头在哪儿。每逢清明、农历十月初一以及年三十儿,眼瞅着别的坟头上冒着的青烟,父亲的心情都是沉闷的。在老家的六年,我们从未上过坟。</p><p class="ql-block"> 因为没有坟可上。</p><p class="ql-block"> 自从重新堆了坆头后,此后一年三节,我们总会从市内回来,给爷爷老爷送纸钱祭拜。</p><p class="ql-block"> 2002年清明节,我与堂兄弟们一起集资刻了四幢碑,并在村子里唱了三天大戏。</p><p class="ql-block"> 恍恍惚惚四十多年过去。昔日的两座坟头,现在已变成四座。四座坟头的存在成为我们的原点。不管身在南阳还是在他乡,这四座坟头成为心头的痛,成为牵拉着我们的一条坚韧的风筝线,这四座坟头是我们乡愁的起源。</p><p class="ql-block"> 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我们替他们活着,将他们的基因传承下去,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今年十月十日,我独自一人开车回到李岗,来到李岗村南的四座坆前。坟头上厚厚的枯草,证明了秋天的特点,犁过的玉米地,还没有种上小麦。黄土地也颇为荒凉。</p><p class="ql-block"> 我在每个坟头点燃纸钱,任由青烟缓缓升腾,这青烟让活着的故去的人都明白,黄土下的白骨后继有人,而且没有忘记他们的功绩,还践行着他们活着时的理想与希望……</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这个村庄,并在这里生活了六年,那六年是我一生中最艰苦,最憋屈的时光。有时候,心里真的不想将这个曾给我们带来屈辱与贫穷的村子当成故乡,但有了这四座坆,我必须承认这里就是我的故乡,是我永远走不出的原乡。</p> <p class="ql-block">刘文俊,笔名:居仁堂主,汉族,一九五六年生人。大专学历。资深文学发烧友。在各报刊上发表小说、散文随笔、散文诗,诗歌二百余篇首。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珠海作协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