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的那份思念

西风文艺

文／段金泉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霜降过后，秋天的背影渐行渐远，大自然开始奏响冬的序曲，天地间也多了一份寂静与萧条。岁月的更迭，就在这转瞬之间。

今年夏天，我暂居素有“天府之国”美誉的成都。原以为气候温润的蓉城，会如往常那般给人以舒适惬意的体验。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曾让人向往的宜居之地，竟意外地登上了“火炉”城市的榜单。气象专家解释，持续40℃以上的高温天，此乃多年不遇的现象。

骄阳似火，热情四射，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尽管室内的空调能带来一时的凉爽，但对于常年生活在西北清凉之地、如今已不再年轻的我来说，长时间吹空调难免肩疼脖子僵。于是，我有时会关停空调，让自然的空气流通进来。如此反复，让我有些坐立不安，感觉心中总有一股无法平息的烦躁。就连平日里的一日三餐，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食欲变得寡淡起来。

在这炎热而又无奈的日子里，偶然间看到一位家乡朋友发的朋友圈。九宫格内的图片，瞬间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生长在老家田间地头的苦苦菜，还有经过发酵制作的苦苦菜浆水。

浆水，是陕甘两省南部地区独具特色的四季调味菜，其用料丰富多样，有芹菜、莲花菜、大白菜、萝卜缨子，还有那漫山遍野的苦苦菜、蒲公英等野菜。而在众多的食材中，尤以春天里刚发芽的苦苦菜为最佳。

看着图片中那熟悉的浆水，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思绪瞬间飞回了遥远的故乡，飞回了那片充满着泥土气息和淳朴风情的土地。

苦苦菜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在我国南北方都有分布，但各地叫法不同。作为我国食用最早的野菜之一，在《周书》中就有“小满之日苦菜秀”的记载。在困难年月里，小满节气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人们可吃的蔬菜并不多，而这时的苦苦菜长满了田间地头。由此，民间形成了小满吃苦苦菜的习俗。

在时光的长河中徘徊，记忆的碎片如繁星闪烁。而那苦苦菜的身影，始终在岁月的深处摇曳，牵扯出无尽的乡愁。

初春时节，西北农村的土地刚刚从冬日的沉睡中苏醒，山野之间还是一片枯黄。然而，苦苦菜却在这片寂静中泛出了星星点点的春意。清明前后，春风吹过，它们就像大自然的精灵，不知不觉间破土而出。它们带着葱郁的生机，在田野里、山坳里、溪沟旁悄然生长，像是在向世界宣告着春天的到来。苦苦菜的根部是鲜嫩的白色，深情地与土地融为一体。叶片正面是醇和的绿色，那是一种充满生机与活力的颜色，如同大自然用最细腻的笔触描绘出的生命画卷。

苦苦菜，这种生长在乡间的普通野菜，也是老家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道特色美食。它承载着故乡的味道，承载着人们对生活的热爱与期盼。从朋友分享的精美图片中，我隐约看到了母亲当年带着我挖苦苦菜的情景。

那是一幅多么温馨的画面啊！在一块块泛白的土地上，母亲总能找到苦苦菜的踪迹。她一手小心翼翼地揪住苦苦菜的嫩叶，一手将铁铲插入土里再向上轻轻一提，一朵甚至几朵苦苦菜便落在手中，动作娴熟而自然。苦苦菜的根须细细的，长长的，白白的，两片嫩叶就长在这主根上。苦苦菜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寒冷的季节里，它不惧严寒，在漫长的冬季，静静地扎根于泥土之中，默默地汲取着营养。静待大地回春之时，迎接第一缕春风的洗礼。它露出地面的两片新叶，像竖立起的耳朵，聆听着春天里鸟儿的鸣啭。那清脆的鸟鸣声，正是大自然为苦苦菜奏响的生命赞歌。

待到夏天，苦苦菜的茎叶变得硬朗起来。淡紫色的茎上陆续绽放出黄色的花朵，那花朵虽不娇艳，却有着一种朴实无华的美丽。嫩绿的花柱上吐出黄色的蕊，衬托着绿叶，煞是动人。这时的苦苦菜，不仅是一道美食，更是大自然赋予人们的一幅美丽画卷。母亲还会采摘新鲜茎叶在院子里晒干，收好后等到冬天再吃。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用她的勤劳与智慧，为一家人的生活不停地忙碌着。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用力将铲子伸向苦苦菜根部，再往起一提，一株雪白鲜嫩的苦苦菜被抽出了泥土，那鲜嫩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母亲看着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此刻，阳光暖暖地洒在母亲身上。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母亲的笑容和温暖的阳光，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

苦苦菜是乡亲们春天里充饥的家常菜。那时，农村的生活艰苦，但人们却能从这片土地上找到生存的希望。母亲挖苦苦菜时，偶尔还会轻轻地哼唱一支她喜欢的小曲。山谷清幽，歌声随风声四处飘荡。那歌声中，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与期盼，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

差不多小半天的时间，母亲挖满了一竹篮苦苦菜。那些装在篮里的苦苦菜，带着一股泥土的气息。那气息，是如此的亲切。

回到家里，母亲将苦苦菜清洗干净，择去老根须。洗净的苦苦菜根白叶绿，根根饱满。母亲将它放进烧开的锅内，焯上一会儿，然后捞出清洗沥干水分。接着，放入剁好的姜、蒜、葱末，加上辣椒丝、花椒粉，然后再烧一勺清油，泼在上面。“滋啦”声里，一股清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除了凉拌，母亲更多的是用传统的做法，将焯过的苦苦菜放进大陶瓷缸内，倒入面汤发酵，这样做出来的浆水酸菜，生鲜酸爽，是一道即时可用的西北特色美味。

苦苦菜带着浓浓的泥土味，从百草香中脱颖而出。咀嚼之后，唇齿留香。那味道，是故乡的味道，是家的味道。如今，苦苦菜也走上了城市的餐桌，成为人们喜爱的美食之一。对于离乡在外的游子来说，夏天也会从网上买几袋苦苦菜浆水解暑，不仅满足了味蕾的需求，更是重拾故乡的味道，寻找那份心灵的慰藉。每每打开包装，那沁人心脾的泥土香，总会带着一缕缕乡愁，涌上我的心头。

乡愁，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它如影随形，时刻萦绕在心头。苦苦菜，就像是那根连接着故乡与游子的纽带，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它始终在那里，默默地传递着故乡的温暖与牵挂。在繁华的都市中，每当我品尝着苦苦菜的味道，就如同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土地，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回到了那个充满着爱与温暖的家。

苦苦菜里的乡愁，是对故乡山水的眷恋，是对亲人的思念，是对童年时光的怀念。那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承载着我的记忆与情感。那个小小的村庄，那条蜿蜒的小路，那些美丽的田野，都是我心中永远的归宿。而苦苦菜，就像是那把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让我在岁月的长河中，不断地追寻着故乡的足迹，感受着那份浓浓的乡愁。

岁月流转，时光荏苒，但苦苦菜里的乡愁伴随着我，成为心中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