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琴之光（三）

LiLi

　　行程接近尾声，我去了久负盛名且心有所念的德尔菲小镇，位于雅典的西北方帕尔纳索斯山麓的福基斯地区。这块地方是古希腊时期供奉太阳神阿波罗的圣地，希腊神话中大地的中心，是“地球的肚脐”。据说这一概念源于宙斯通过让两只鹰从世界的两端相对飞来，它们在德尔菲相遇，从而确定了地球的中心。德尔菲阿波罗神庙因其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价值，于198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在这里，我们参观了德尔菲博物馆。也满足了我想看博物馆的一个愿望。

　　走进博物馆，古希腊一件件文物尽收眼底。特别是几件镇馆之宝：高达1.8米青铜的“战车御者”雕像‌ ，这件雕塑是存世不多的古希腊青铜雕塑的代表作之一，是2300年前古希腊留给后人的一件稀世珍宝；还有一件仅属于这里的宝贝——卵形的“大地之脐”石刻‌，它象征着宙斯的神谕和世界的中心‌；而建于约公元前560年阿波罗神庙立柱顶端的“斯芬克斯”雕像是古希腊文明的重要象征之一。百年博物馆历经沧桑，馆内藏品依旧保留着很高的艺术价值‌。此刻，看，不停的看，就是最丰盈的精神享受。

　　我曾触摸过4500多年前埃及金字塔成吨重的石头，惊叹它建造的奇迹：230万块巨石，最重的一块160吨，排成50米高，严丝合缝，简直不可思议！但此刻，当我近观希腊德尔斐阿波罗神庙的石柱时，感叹的不仅是希腊多立克柱式的建筑奇迹，还会被苏格拉底的声音“认识你自己”所唤醒，在生命的原点——“肚脐眼”的地方求神谕指点迷津：“我是谁”？或许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自己回到生命的原点，真正地认识自己，超越自己，让自己明白且坚信：平凡且糊涂的人生也是独一无二的。生活无论如何困窘，也要努力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总有一束光让你走出痛苦并仰望星空。

　　走马观花看希腊，却不能不说希腊的城邦。我们走进了雅典历史最悠久的城区——普拉卡老城，也走进希腊古城邦。古希腊不仅带给我们高度繁荣的哲学、艺术、戏剧和文学，还首先提出了“政治”、“民主”和“专制”等今天仍旧被使用的概念。从政治的角度来看，古希腊人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就是它的城邦制。一部希腊史就是城邦史。希腊城邦社会是古希腊文明最主要的历史阶段。城邦的本质，首先是一个公民国家。公民社会与臣民社会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的统治必须建立在被统治者同意的基础之上。这个政治遗产，构成了现代政治文明的基础之一，现代政治文明另一条支柱就是民族国家。希腊人民族文化的独特性和价值在于对自由、正义和荣誉的追求。

　　世界文明是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的。希腊文明在发展的过程中，大量地借鉴了古埃及文明和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成就，并且逐渐后来居上。简单追溯一下可以说，城邦这种国家形态最初是腓尼基人开创的。并且在商业与造船技术、天文学与星象学等方面都对希腊产生重要影响，特别是腓尼基字母的传入，逐渐演变为希腊字母，成为古希腊最早的字母文字。希腊对字母最重要的贡献是创造了元音字母。后来希腊语不仅影响了拉丁语，还有斯拉夫语和日耳曼语等。文字之于一个民族文明的兴起和发展是至关重要的，诸如古埃及的象形文字、苏美尔人发明的楔形文字和中国的甲骨文等，第一次看见古埃及象形文字和古希腊文字是在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罗塞塔石碑上，虽然并不认识这些文字，但从中你会触摸到古老文明的痕迹，感受它里程碑一般的意义。

　　有人说，人类文明最宝贵的财富不是辉煌的科学，也不是浩瀚的文学艺术。而是实现了对权力的驯服。当权力被制度制衡，不能为所欲为；当不同阶层的矛盾不再以血肉之躯生死对抗；当人们不再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视为丛林法则，而是恪守秩序、规则和良知。那么，正义、自由、法治社会才能得以建立和发展。在人类历史上，国家这种政治形式始终贯穿其中。构建什么样的政治形式可以保障人们的自由和激发人的创造力，这是关乎人类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的问题。正如学者赵林在《古希腊文明的光芒》一书中指出：公元前1200年前后，当其他社会仍在君主、祭司的组织下，像工蜂一样进行农业劳作时，古希腊的各城邦，就已经用公民社会取代了君主专制，并发展出了最早的民主政府。

　　古希腊的城邦制探索自然很有意义。公元前8世纪中期，希腊城邦兴起。它是由一个城市连同周围一片不大的乡村区域组成的独立主权国家，以“小国寡民”为基本特征。希腊城邦的发展是多中心、多样态、不平衡的。雅典崛起，厉行改革，成为希腊古典文明的中心。这种政治模式虽然只有400多年的历史，却是古希腊文明发展的鼎盛时期。希腊城邦实现了地域范围内的政治统一，通过建立中央政府和军事力量，有效整合了区域内的资源，增强了政治力量。此外，城邦之间的条约关系保持了一定的政治独立性，为城邦创新政治制度、管理内部事务提供了可能。希腊城邦的民主制度，如雅典的直接民主制度，虽然有其局限性，但为后来的代议制民主奠定了基础，对现代西方国家的政治制度提供了重要的借鉴意义和深远的影响。坚持分离主义的政治态度和自由主义的生活信念成为希腊城邦社会的重要特征。

　　希腊城邦制度为民主政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古希腊城邦雅典实行了公民参政制度，如民主制，其中公民可以通过参加公民大会等途径对重大事务进行决策。公民大会起源于公元前11~前9世纪的荷马时代，当时称人民大会。每年分为10期，每期召开1次(后增为4次)，讨论、解决国家重大问题，通常用举手表决。在公民大会上，公民自由发言或展开激烈的辩论，共同商议城邦大事,最后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作出决议。这种政治参与的模式改变了传统政治权力只由少数贵族掌握的局面，确立了“民治”原则，强调公民的政治参与。此外，希腊城邦还出现了文官政治体系的雏形，如雅典的五百人议事会，这标志着政治决策权力从血缘氏族逐步向选举产生的文官体系过渡，有利于城邦事务管理的效率与公正。

　　古希腊城邦的政治体制有很多种，按照亚里士多德的梳理，可以区分为一人之治的王制、少数人之治的贵族制和多数人之治的民主制。这三种政体又各有一个变异了的、或者说堕落了的形式，分别是僭主制、寡头制和平民制。期间也发生了影响古希腊发展进程的希波战争、伯罗奔尼撒战争等。其中希波战争，雅典1万军队对波斯10万大军，在马拉松平原经过惨烈激战，雅典人为保卫自由而胜利。希波战争是确立文明的重要契机，捍卫了自由和独立，激发了民族精神，巩固城邦。有一位雅典战士从战场跑回雅典，向长老们报告胜利的消息，一口气跑了42.125公里，喊了声“咱们胜利啦”倒地而死。为纪念马拉松战役，雅典修建了“帕特农”神庙。后人还设立了马拉松长跑，延续至今。

　　在雅典民主政治发展过程中有两个重要人物梭伦和伯里克利。被誉为“七贤”之一的杰出政治家、学者、诗人梭伦，公元前594年当选执政官并进行深有历史影响的民主改革。他创造了宪法，为世界上第一个民主国家奠定了基础。亚里士多德说他“采取曾是最优秀的立法，拯救国家”；恩格斯指出他以“侵犯所有制”揭开了“政治革命”。

　　马克思说：“希腊的内部极盛时期是伯里克利时代”。黑格尔称他是“古往今来最为伟大的政治家”。伯里克利是富有才智、清正廉明的杰出政治家。在他执掌政权32年间，雅典成为全希腊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公民人口有4万多。这是希腊古典文明达到鼎盛的黄金时代。伯里克利还有很高的文化修养，他采取许多卓有成效的举措大力发展文化，这是希腊古典文化繁荣的直接条件。庄美绝伦的帕特农神庙，就是伯里克利组织重建的。伯里克利一生有两个最爱：一个是他为之奋斗一生的雅典，一个是名叫阿斯帕西娅的女子。阿斯帕西娅聪慧有胆识，在雅典创办一所妇女学校，他们尊重知识和人才，哲学家苏格拉底、历史学家希罗多德、雕刻家菲狄亚斯、戏剧家索福克勒斯等都是他们的座上客。

　　雅典民主政治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它营造了一种开放、自由的氛围，让所有人都能畅所欲言，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和文化态度，而这也是雅典能够在科学、文学、艺术、哲学等领域都获得空前繁荣并取得卓越贡献的重要原因。

　　希腊之旅的最后一站，是享有“天空之城”美誉的梅黛奥拉，公认的世界奇迹,也被戏称为“希腊的黄山”。1988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和自然双遗产名录,是希腊最大型东正教修道院。我们参观了两座最大的修道院瓦拉姆和大梅黛奥拉，修道院保持了古老的特色，拥有精美绝伦的圣像壁画、羊皮手卷等古老文物。我在座椅上小坐静思，体会着教士们修行的心境。看着那幅“灵魂天秤”的壁画，人死后，灵魂会被称秤，或上天堂，或下地狱，形象地描绘让你无法无动于衷。旅行在此定格，似乎告诉我人生的修行永远在路上……

　　古典学家汉密尔顿的《希腊精神》写到：“快乐地生活，认识到生活的美好和生于其中的无限乐趣，是希腊人迥然不同于以前所有社会的一个特点。”据说，古希腊人生活的很简单，通常一个鱼头、几片洋葱、几颗橄榄就可以解决一日三餐。“小富即安”的生活，应该是希腊人当时普遍的梦想。然而当他们面对浩瀚无边、风景壮阔的海洋时，又会生发出无穷无尽的遐想，创造出璀璨的文化艺术、科学技术和深邃的哲学思想。这何尝不是现代人应该学习和借鉴，同时又缺乏的品质。文明社会不是空中楼阁，也绝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它需要每一个现代文明人的共同努力。

“中国是一个伟大的文明，正因为是大国，有时反而让我们变得狭窄，历史越悠久，越要用世界的眼光去看世界”。周其仁教授如是说。

　　“这个世界会好吗”？尽管有战争、罪恶、贫穷、灾难、欺骗和丑恶，但更有正义、文明、善良、安宁和美好。愿自由和理性的爱琴之光照耀世界。旅行是用脚步丈量世界的一种学习，也是放飞自我的最好形式。告别希腊，却心存美好。飞机再次降落是为了更好地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