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风雨复印店

五缘

文/五缘图/网络美篇号/294341319 引言九十年代，是社会动荡的年代，工厂纷纷改组、转制，工人大量下岗。政府鼓励全民下海自救。路边摊贩如雨后春笋，各种倒爷也遍地乱窜。彼时，老婆单位倒闭，她也加入满大街乌泱泱下岗人潮，再就业十分困难！于是，我们那颗不安分的心跃跃欲动——下海试试！ 正文 老婆下岗后，我们“下海”卖过小面、倒过皮衣、做过红领巾，都不长久，钱没见到便铩羽而归。这天去市教科院开会回来，路过镇政府，见对面门面挂出牌子——复印店转租。我站门口看看，老板正在收拾电脑，放下电线，对我说，你要不要来接手？对面就是镇政府，生意不错。我说，你咋不干了？儿媳妇生孩子，我要回去带孙子。我问，怎么转租？她指着墙上说，复印店手续齐全，这是营业执照。门面不加钱，你接手后每月去房东处交租金就行。这台复印机5000元卖给你，要是不愿买，可以按复印张数计算租金，每张6分钱，你收1毛5一张。我为啥停下来看？也是巧了，半年前我买了一台当时最新的386台式电脑，儿子眼看就要上初中，我想让他提前接触接触，为上微机课预先准备准备。假如租下复印店，电脑正好派上用场，老婆正好也有事干，不用绞尽脑汁去商海寻找其他生路。5000元我拿不出，只能采取租用的方式，没和老婆商量，我当即同意接手。她装上电脑，打印出两份转让协议，互相签了字。我包里正好有一千多元，掏出一千元交了定金，收下钥匙。 后来想想，这完全是草率的决定！首先，我对打字复印知之甚少，究竟有没有利润？有多少利润？完全没有了解；其次，前景如何？是朝阳产业还是夕阳产业？一无所知；其三，门店所处位置附近有没有比较固定的客源？业务量如何？能不能维持门面运转？也不知晓。只单纯觉得打字复印行业属于教育文化类别，有亲切感，加之正好有台空余的电脑可以利用，就草率接盘，实属有些荒唐。事后看，我运气不错！这草率荒唐的决定，却占齐了天时、地利、人和。从天时来讲，打字复印是个新兴产业。偌大个镇政府，当时一台电脑打印机都未配置，各办公室一切上报的公文，下发的文件，都必须正规打印。各办事窗口，所收存的申请、报告、材料基本上都需要原件复印打印。从地利来讲，此店离镇政府最近，附近1000米外才有第二家。客源也不错，除了镇政府，往西走还有财贸校、进修校、丝绸厂。从人和来讲，老婆的两个高中同学在镇政府上班，一个任副镇长，一个在办公室，有他们加持，业务量就有保障，吃不饱，但饿不死。除了一切开销，剩几个钱吃饭应该没有问题。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店里没有熟练的工人。复印容易，一看就会。打字、排版比较恼火。老婆不会，我也不会。直后悔电脑买回来闲置在角落里，没去学。现在临时抱佛脚，既抓瞎又瞎抓，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解决！早上开门接了第一单生意，打印一张统计表格。到下午下班，都没交差，急得嘴上起了血泡。我突然想起，学校有个电脑培训班，40多个学生正在接受培训。我找到微机老师，请他帮我排版，又请他给我推荐两个打字比较熟练的学生，到我的店里“救急”，再请他给俩学生额外加急教授排版技术。我买回一本《五笔输入法》，让老婆每天去当老板，经营来往业务，更不要忘记当学徒，尽快熟悉打字排版业务。老婆不负我望，带着两个学生，很快撑起复印店门面。从抖抖索索慌慌张张到举重若轻、运用自如；从一次次退货重印到熟练操作、快速交件，复印店逐渐走上正轨。老婆的打字速度也直线上升——达到每分钟120个。虽然她打字动作难看，两个小手指总是往上翘得老高，但已经比我的“二指禅”拼音输入快了很多，能撑起门面，应付急件了。 每到周末，我会去几十公里外的石桥铺耗材市场进货——纸张、碳粉、色带、刮板……，把复印机承包给一个师傅上门维修。几次之后，我们熟络了，他给我介绍了这台“施乐”机的老旧和毛病，以及新一代几种复印机的价格，明显有“买复印机比租用划算”的意思。于是，我就有了买新复印机的想法。复印机的老板是五十多岁的女人，她老公在县政协当副主席。我把我的意思电话告诉这位官太太，她不乐意了。回我说，要么租用，要么买下，有点强买强卖的意味。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哪能忍受欺行霸市、以势压人的事情，在电话中回她说，买卖是双方愿意的，我不愿意买旧的，你强卖不成？过了一会，她电话打过来说，明天晚上九点，她来店里商谈，就撂下电话。我估摸“摊上事”了。怎么办？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是外来户，人脉也没有。丢下电话我去了小姨子家。连襟是县城长大的人，文化不高弟兄多，几十年一直在社会上混，阅历不少。我请他明晚来帮帮忙，出出主意，应付一下。他有点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九点，官太太没来，她俩儿子来了，为首是约莫30出头的强壮男人。连襟一看，连忙摸出香烟递上，点头哈腰说，哦，是范哥嗦，来，坐坐坐。点上烟，他又说，都是熟人朋友，有事好商量，不要伤了和气。他往外瞄了一眼，看到几个人影在店外游荡。又对范老大说，把他们都喊进来坐噻，外面站起干啥呢！老大摆摆手，没说喊他们进来也没说不喊他们。直接说，既然是熟人，那就开门见山，说说复印机的事吧。连襟回说，你们打算怎么办呢？老大说，要么继续租用，要么买下来。连襟转头看着我。看连襟点头哈腰的样子，我知道这人有来头，心下有些紧张。我矮着声音问，买，多少钱？我妈跟你说过，5000元。又用半年了，能不能少点？老大白了我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没--得--少！ 连襟见状，把我拉到门外暗处，悄悄说，算了，这人我认识，他爸做官，他在黑道上混，他家黑白通吃！你没看外面的人，正闲着没事呢！蚀财免灾，蚀财免灾，不要吃眼前亏！ 纵使我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憋屈地说，没办法了，那只有买下，叫他明天来拿钱。回到屋里，连襟为我留脸面，主动说，范哥，你说了算。他看看我，又说，我连襟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明天来店里拿吧。随后又加上一句，记得把合同带来哟。和官场与黑道上的人斗法，我嫩得不是一点点。矮墙下，我唯一能做的是，低头拾捡屈辱！末了不忘来个阿Q式自嘲——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好在，复印店完全随了我，挣的每一分钱都跟随我姓。老婆改行当了老板娘，细火慢熬，直到把“朝阳”干成“夕阳”。慢慢地，电脑、复印机在各单位普及，复印店生意也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夕阳”提前到来。我们经过这些年商海洗礼，人也老了，对身外之物看得也越来越淡，无所谓了，就转身对它说声“拜拜”，不再回头！ 我们下海十多年，试了好几样生意，只有复印店搞得最久。它让我增了阅历、添了谈资，也让我们在重庆主城18环外买了房，成了熟人同事眼中的“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