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军魂】陈世堂/短篇小说:《药冠南滇》——记云南白药创始人曲焕章

唯吾知足*秀儿

短篇小说:《药冠南滇》

——记云南白药创始人曲焕章

作者/陈世堂

1938年8月20日，一代神医曲焕章带着满腔的仇恨离开了人世，离开了灾难深重的祖国，离开了他救济过的人民，离开了生他养育的土地。国民党行政院副院长焦易堂通过报纸发表消息，表示沉痛哀悼、惋惜！同日，蒋介石发表广播讲话:“在抗战正需用人才之时，我国著名的曲焕章医士的逝世，实为国家、民族之不幸！”战火纷飞的年月已经远去，而滇南神医曲焕章的人生传奇、白药的故事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流传百世。

曲焕章:原名曲占恩，字星阶，彝族，滇国故里，星云江川，星云湖畔浪广坝江川县后卫赵官村人，后迁居临安（建水）、通海、昆明。饮誉中外的中华奇药“云南白药”的创始人。民国时期中医外伤科著名医药家。

　　1880年，曲焕章出生于云南省江川县后卫乡赵官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曲占恩一生悲苦，7岁丧父，9岁丧母，幼时全靠吃百家饭、祖母及姐夫抚养，12岁的小小年纪就到姐夫袁恩龄家学习中医伤科、药物泡制。随姐夫外出上山采药，在看病、泡药、制药的过程中，曲占恩逐渐积累了丰富的草药知识和经验。他从小“性仁慈，有活人志”。17岁时娶了周官村梨花匠李氏之长女李惠英为妻，生下了三个孩子。曲占恩成家后即独自行医，他更加刻苦钻研医药知识，又博采众家之长。凡是上门来求医的，均耐心细致诊治，且疗效显著。两年后，成为江川一带小有名气的外伤科医生。

江川坝子四面群山连绵，东有金绍云、西南有蒋世英、北有王耀云三股土匪，经常有受伤的土匪威逼曲占恩为他们治枪伤刀伤。26岁那年，牛二带着官差到赵官村收门户钱，曲占恩交不出门户钱，凶狠的官差二话不说就把曲占恩捆了起来押去江城监狱。曲占恩三姐和袁槐下到江城官府，补交了门户钱，县令崔荣达摆了摆手道:“收过门户钱，即刻放人”。曲占恩在三姐和袁槐的陪同下，昂着头迈着坚强的步伐走出了江城官府。后来，鲁猪到官府诬告曲占恩经常给土匪治病，行为通匪，知县遂下令四乡捉拿，曲占恩闻讯慌忙逃到外地，在临安（今建水）城一带摆摊行医，从此改名为曲焕章，以避免官府的抓捕。

曲焕章历尽千辛万苦，逃到了临安城（今建水）后，找好地方，摆摊行医。两个月后，武当派道医姚洪钧与杜璞碧师徒二人巡游云南，在江川境内抚仙湖边的碧云寺得知赵官村有一位伤外科医生曲占恩，医术闻名乡里，每日前往看病买药的人络绎不绝。姚洪钧与杜璞碧此次入滇，为的是以行医为掩护联络革命党人。正前往赵官村拜访曲医生时，途径江城，却见江城官府门前围了不少人。姚洪钧与杜璞碧挤进人群一看，便傻眼了。官府告示，说的正是官府悬赏缉拿通匪案犯民间草医曲占恩。众人皆议论纷纷，治病救人是医生之本分，何来通匪之说？姚洪钧听后火冒三丈，一把撕下布告拿在手里，在众人的目光中与杜璞碧大步离去。

姚洪钧与杜璞碧几经周折，来到临安城，正好与曲焕章同在一个小镇上。在赶集时，看见前面摆草药摊的那位郎中，病人和围观的人不少，二人一同挤进人群，慢慢站在曲焕章跟前，姚洪钓一看，这人好眼熟，难道他就是官府正在缉拿的通匪案犯？师徒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次日中午，姚洪钧与杜璞碧再次来到曲焕章的药摊旁，由姚洪钧装扮成病人，以便亲尝百宝丹，观其药效如何。姚洪钧一步上前，笑道:“大夫！”烦请你给我看看，曲焕章仔细把了脉，笑道:这位先生，其实你并无大碍，想必是旅途劳累之故，休息几日就没事了。拿几包百宝丹药服下就好了。

姚洪钧师徒俩人回到客栈，姚洪钧叫杜璞碧找来一把小刀，在杜璞碧的左手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指滴下，杜璞碧用武当治伤药包扎。姚洪钧也用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用百宝丹包扎，然后，师徒俩人同时服用百宝丹药，服药后仔细观察。当姚洪钧的百宝丹药敷上去时，血立刻止住了，很快和伤口凝为一体。姚洪钧一阵狂喜，笑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此人却在眼前。”第二天姚洪钧师徒俩人将药摊子摆在了曲焕章往日摆摊行医的地方。杜璞碧随即竖起“武当道医，治病救人”的旗帜。曲焕章从山上采药回来一看，却见姚洪钧占了自己的位置，观看，他对于伤科病患者，从用药到疗伤确实有一手。曲焕章心想:“他日若能拜这道医为师，对于提高和完善百宝丹药效，无疑是大有帮助的。”这时，姚洪钧师徒俩人望着曲焕章微笑了一下，曲焕章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回到客栈，姚洪钧命杜璞碧端茶招呼客人，曲焕章接过茶水，望了姚洪钧一眼，笑道:你我三人同住一个客栈还真是有缘分。几日前曾听掌柜说，有人替曲某付了房钱，心里还一直纳闷，却不得结果。今日看来，想必是姚医生吧！姚洪钧笑道:“曲医生多虑了，区区几文小钱何必挂在心上。”曲焕章喜道:“若能拜姚医生为师，曲某真是三生有幸！原来，此人便是远近闻名的“滇南神医”姚洪钧。姚洪钧得到民间高人的真传，精通外伤诸科，深谙百草奇药，能够起死回生，活人无数。清朝咸丰、同治年间，云南的回民起义军反清复明，当时清军组织清剿后伤兵很多，闻姚洪钧的大名，把他请到军中治伤兵，结果疗效神奇，清军给予重赏并授予“提镇”官职，再三挽留他留在军中做医官，但他坚辞不就，仍旧鹤迹仙踪地出没在乡间农舍悬壶治病。

　　曲焕章多年苦觅名师不得，今日得遇，请姚医生收下曲焕章为徒，姚洪钧点了点头，见他出身贱微，吃苦耐劳，心慈胆侠。姚洪钧亲自点燃了三炷清香，重新坐到椅子上。曲焕章当即跪倒在姚洪钧面前含泪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今往后曲焕章愿听从师傅的一切教诲，一同将百宝丹发扬光大！”

曲焕章勤学好问，侍师如父，无论是上山采药，还是治病救人，他都终日不离左右。“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姚洪钧很喜欢这个徒弟，暗想这一身的绝技妙术终于有了传人，于是便和盘托出，把自己所掌握的医术秘方绝技奇药全部传授给了曲焕章。不几年时间，曲焕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凡是疮疡、刀伤、扑跌等伤病，都能治愈。这时姚洪钧去世，曲焕章如丧考妣，一人独自在孤灯草棚为师傅守灵多日方去。

曲焕章难忘师恩，牢记师训，犹如一个当代神农，背上药囊，怀揣医书，蓑衣斗笠，披荆斩棘，云游于滇南名山大川，遍尝各地奇花异草异木，访寻名医妙术，虚心求教樵夫和采药人。凡听到哪里有奇方妙药，任凭山高路远水深浪激，他一定要亲自去看个究竟问个明白方才罢休。常年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他面色黧黑，形容瘦槁，但他医术大进，常常起生死拯垂危于指间罐旁，更为重要的是一种神药如晨曦一般孕育良久，即将喷薄而出。

“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千辛万苦，经过无数次的反复改进配方和临床观察试验，曲焕章终于制成了一种疗效独特的伤科中药，取名“百宝丹”。百者集众多草药复方制成，宝者效验灵如珍宝。接着，他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又研制了与之相配套的虎力散、撑骨散等著名的伤科系列药物。“百宝丹的功效以治疗刀枪伤及跌打为最。刀枪跌打，穿胸洞腹，伤及脏腑，只要身软不死，虽人事不省，均可救治。先入百宝丹，再服虎力散，气将绝者渐能苏醒；血流如注者，渐能停止。再用消毒散、洗创止血药，涂敷伤口。内部有子弹头的，改服撑骨散，弹头能自行退出。无论轻重伤，每日服用百宝丹、虎力散，轻者半月收功，重者月余即愈”。此外，百宝丹对皮肤科、妇科、儿科疾病都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奇特疗效。

曲焕章真切地体会到民族民间医药是医药的重要宝库和源泉。他后来回忆道：“滇以产药著称于世，李时珍《本草纲目》及《滇南本草》所收而外，尚未经前人发现者不知凡几。而世人皆目为草药而轻之贱之，不足一盼，其可慨也。殊不知草药之中功用非常而不可思议之，可能出乎吾人意想者。村夫野老应用一草一木之微，常验如捋鼓、药到病除，良可叹也。”

曲焕章既重视单个草药的疗效，更强调对复方的深入研究。他说：“唯知其药除某疾，以单味独剂投之而已，至于如何变化，如何配制，固不得而知之，以致药力不能克尽其用，未免可惜。”

曲焕章成功了，但他失去了许多许多。其妻李惠英自他走后望穿双眼，但杳无音信，有人从外面回来，说曲焕章早已死在他乡了，绝望了的李惠英只得改嫁他人。六年后曲焕章满心欢喜地回到家中，已是人去房空，四壁疮痍。

曲焕章请村中长辈出面，与李惠英当场结具文书，双方盖手印脱离了夫妻关系。他只身远走到了通海县，一心一意挂牌行医。1913年与通海人缪兰英结婚，在县城开了一家曲焕章药室看病卖药。

　　1914年，曲焕章返回故乡，通过反复研制，终于发明了曲氏白药。1916年，曲焕章将白药、虎力散、撑骨散药方，呈送云南省政府警察厅卫生所检验合格，发给证书，允许公开出售。当时云南督军唐继尧，委任他为东陆医院滇医部主任兼教导团一等军医。

1917年曲焕章到通海挂牌行医。将白药由纸包改为瓷瓶包装，销量骤增，继而销往全国。次年，吴学显受唐督招安，委以军长之职。吴学显感谢曲焕章治伤之情，函请曲焕章赴昆明开业，在南强街开设伤科诊所。翌年，滇军参与北伐，吴学显右腿骨被枪打断，经当时昆明的法国医院以及惠滇、陆军等医院诊治，皆认为截肢才能保命。转请曲焕章医治，终治好伤腿骨折，行走如故，使西医不得不对中国的传统医学深为佩服。吴学显赠以“效验如神”等匾额。一时曲焕章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妙手”“神医”，前往求医者甚多，门庭若市。

1922年，曲焕章迁居昆明南强街开设伤科诊所。次年，唐继尧赠“药冠南滇”匾额。1927年，成功研制了“一药三丹一子”（普通白药丹，重升百宝丹，三升百宝丹和保险子）的精制白药。1928年，瓶装白药上市，远销中国香港、中国澳门、新加坡、日本等地。

1931年曲焕章在昆明金碧路建盖“曲焕章大药房”，又请人代笔编著《曲焕章草木篇》《曲焕章求生录》二书行世。为了增加白药的传奇色彩，曲焕章给白药另取名字“百宝丹”。白药生产达到顶峰时，销往省内外，年销量达40万瓶之多，并在中国香港、新加坡、泰国、缅甸等地开设了代销店。但因百宝丹的信誉高，销路好，不少人为牟取不义之财，便制作假白药出售。为维护白药的声誉，对顾客负责，曲焕章钻研出一种独特的方法：用一两粒特制的药片附加在瓶口的药粉中，既是特殊的标志，又是药力很强的药，专门用于危重病人，还可以保护药品经久不变，有“保险、防护”之意，因此，被人称为“保险子”，誉为“白药中的白药”“丹中之丹”。同时，在独家制售秘不外传的过程中，为了避免仿冒，他还设计了一套独特的凹凸钢印暗藏特别防伪印章放入瓶内，这枚印章成为了药品真实性的唯一标志。

1933年曲焕章当选云南医师公会主席，并积极组织医学研究，为全省中医药事业做出了贡献。1933～1935年，随着白药声誉的不断扩大，唐继尧题赠匾额，龙云题“针膏”，胡汉民题“白药如神”，杨杰题“百宝丹系百药之王”，蒋介石题“功效十全”等匾额。

1937年，随着卢沟桥事变的爆发，中华大地陷入了全面战争的深渊。此时的中国，民生困苦，物资匮乏，而战场上则急需大量药品为前线士兵疗伤救命。许多战士因伤势过重失去救治的机会，但曲焕章的百宝丹却屡次将濒临死亡的士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作为云南白药的发明者，曲焕章的名字早已在药界和军中名声大噪。

而他所研制的“百宝丹”在治伤止痛方面，表现出了显著的效果。

尤其是在台儿庄、中条山战役中，曲焕章无偿捐献的药物，成功拯救了无数战士的生命。

　　1938年“七七事变”，云南五十八、六十军北上抗日。曲焕章出于爱国之心，愿为抗战尽一份力量，捐献三万瓶百宝丹给两军全体官兵，对台儿庄、中条山战役的胜利做出了贡献。当时，国民党政府高层看到了曲焕章药物背后的巨大潜力。一旦掌握了药方，政府不仅能够大规模生产用于军队，还能通过药品交易获取可观的经济利益。于是，国民党政府委派焦易堂前来与曲焕章接触交谈。焦易堂希望他能以“抗日救国”的名义，将秘方交给政府制药厂掌控进行大规模生产。

焦易堂的第一次造访带着“合作”的意图，他向曲焕章描绘了一幅为国效力的宏伟蓝图，表示这将是一次为国家、为抗战贡献力量的机会。但曲焕章心里很清楚，背后的真实动机远不止如此。焦易堂并非单纯地想救国，他代表着利益集团，真正的目的是掌控药方从中谋取暴利。更何况，药方的外泄会让药物失去对质量的控制，而普通百姓和前线的士兵将成为最大的受害者和牺牲品。

曲焕章是个正直且执着的人。他始终认为，药物是为了解除病痛，而不是某些人谋取利益的工具。他明确地拒绝了焦易堂的请求，并表示愿意继续捐赠药品给前线的将士，但绝不会交出秘方。这一拒绝让焦易堂大为不满。他本以为可以凭借“爱国”的口号轻易说服曲焕章，却没料到他是那么的坚定。面对曲焕章的坚持，焦易堂和背后的利益集团不愿轻易放弃。他们开始加大压力，甚至以软禁为手段，试图逼迫曲焕章交出药方。

曲焕章被迫离开了云南，来到了国民政府的心脏重庆。表面上是接受委任为国医馆馆长，实则是被严密监控，限制行动自由。在重庆的软禁生活中，曲焕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焦易堂不再遮掩，直接了当地向曲焕章施压，表明如果他继续不合作，将面临更加严厉的后果。但曲焕章无论面对何种威逼，始终坚持自己的底线。

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曲焕章逐渐感受到身体的虚弱。长期的精神折磨，加上日益恶劣的生活条件，他的健康状况迅速恶化。即便是在病痛的折磨下，曲焕章依然没有妥协。他知道，一旦交出药方，这不仅是对自己一生心血的背叛，更是对无数患者的背叛。

随着拒绝交出药方的次数增加，曲焕章的处境愈发危险。1938年，焦易堂在多次劝说无果后，决定采取更为强硬的手段。曲焕章被关押在重庆的一座小监狱中，四面高墙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离，唯有暗无天日的牢房陪伴着他。

　　囚禁的生活是漫长而艰难的。曲焕章在狱中日夜不见阳光，生活条件极度恶劣。狱卒有意无意地为难他，常常不给他送饭或是故意减少食物供应，致使曲焕章的身体状况逐渐恶化。长时间的孤独和身体上的折磨让他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但即便如此，他的信念依然坚定。不幸的是，面对这样恶劣的环境，曲焕章的身体每日在恶化。先是出现了虚汗、疲倦，随后感染了暑痢，这种疾病迅速削弱了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尽管病痛缠身，曲焕章还是没有妥协。他知道，自己正在用生命捍卫着秘方的安全。

　　在囚禁中的最后几个月里，曲焕章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而他所珍视的“百宝丹”药方，则面临着更大的危险。他深知，如果自己不采取果断措施，药方迟早会落入到贪婪的权贵手中。这不仅是对他多年心血的背叛，也是对无数依赖百宝丹的病人的不负责任。面对死亡的临近，曲焕章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明白：药物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某些人谋取暴利的工具。他看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防伪印章，决定采取行动，做最后的抗争。这枚印章代表着药物的唯一性，是百宝丹真伪的象征。虽然这枚印章是保护药物不被伪造的利器，但曲焕章明白，一旦自己离世，印章极有可能成为那些权贵利用的工具。他们会用这枚印章来伪造假药，欺骗患者，从中牟取暴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曲焕章将它撕碎，彻底毁掉了这个象征着药品防伪的唯一工具。

随着印章的粉碎，他也带走了那些觊觎者的发财美梦。

　　这不仅是他个人的心血结晶，更是为了所有需要帮助的百姓，1938年8月20日，这位为中国医药事业奉献一生的药神，在重庆的牢狱中离世，终年58岁。

曲焕章逝世后，其妻缪兰英继续主持大药房，生产百宝丹，从此“云南白药”为人民的健康发挥了更大作用。1951年，“百宝丹”在西南工业展览会上荣获一等奖。1956年2月，曲焕章遗孀缪兰英把曲氏白药秘方献给了新中国，由昆明制药厂生产，并且将曲氏白药更名为“云南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