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记

明眸

　　最早知道张家口，是我的小学启蒙老师是张家口人。我上学时她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大女儿与我在同班。老师浑身上下洁净利落，一身很时尚的的确良绿装，白皙细腻的面额，紧致漂亮的髮攥扣在脑后。她是学校里唯二戴眼镜的老师（还有一个老师是很上年岁的老头儿，好象是傲上人，不过他戴的可能是老花镜），加上一口如收音机里发出来一样亲切动听的普通话，会很让人肃然起敬来。大人们说她是从城里来的知青，丈夫当兵复员随夫回乡后，就在村小当起教员，后来她一站到底，教到退休。在那个几乎全村是文盲半文盲的年月，她是我们村子里最有文化的人，全村老少尊敬爱戴的知识分子，她的到来是小渔村的幸运和希望。记得1983年我们村小乔迁新址的那天，她伫立在新教室的门口好久，感慨万千: 教了半辈子的书了，第一次使用这么新的教室，她欣慰羡慕我们的福气，谆告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好好读书呀！

（1983年，村子里新学校建成，我们的教室就从村里的鱼骨庙正殿里搬到新学校，新学校位于现在妈祖雕像的大致位置。）

一晃四十几年的光景，老师谆谆告诫尤言在耳。她把最美的青春最美的人生，奉献给偏远落后的海边小渔村。她在文化荒漠上耕耘播撒文明之火，是美丽的文明天使，是她开启了我们睁开探望外面世界的眼睛。在我幼小的心中也早早知道了在很远的西北有个地方是老师的老家，叫张家口，也知道了那里有个写着“大好河山”的大境门，后来还知道了爱国工程师詹天佑修铁路的中华励志故事。

（本人初高中上学时地理一骑绝尘，学的极好，秒杀周边98%的同学者。）

2024年暑假去山西，从张家口地界经过，在古城蔚县短暂落脚，绕古城访古迹吃住玩游，对张家口人的朴实诚挚印象深刻。近日，在张家口几日逗留，亲身感受这座城市的风土民情。

想象中时下的边塞山城张家口，虽没到天寒地冻寒风刺骨的时节，也会有很冷的风，最次也是西风满院蕊寒香冷了，故而临行前塞了一皮箱满满的冬装，沉甸甸的拉起来坐上了西去的列车。

张家口市区清水河，熠熠闪光的河水自北向南穿城流淌，上下几个拦河坝把宝贵的清水揽入怀中，让城市增添了灵动舒缓了心情。清水河发源坝上，越岭翻山欢快而来，在张家口市中心轻折慢转，身姿曼妙。河上有数座大桥横跨，各异的形态。两岸都有滨河大街沿河蜿蜒路转，车来人往，川流不息。

史上张家口是边塞贸易名城，中原文明与草原文明的交汇口，是古代中国北方著名商道张库大道的起点。北方的游牧民族赶来大批的胡马、牛羊、骆驼等牲畜交换中原汉人的粮食、茶叶、铁器等商品，双方开展互市交易，那时的张家口南北商贾云集，贸易繁盛，声名远播。在民国时期是察哈尔省首府。

初到山城，就很想了解山城风土。开出租车近30年的老司机非常热情，近四十分钟的车程里把张家口过去现在水土风情如数家珍:“张家口有三宝，莜面山药大皮袄”，这里地处高寒，雨水较少，夏季凉爽，冬季寒冷漫长，植物生长期较短，农作物一年一熟，产量不高，但因昼夜温差大，作物品质不错。莜面是张家口地方特色食物，营养价值高，制作方法样式繁多，单吃着本地莜面饸饹的口感确实超级的好。

安顿好住宿稍作休整，决定趁天还早去观赏名胜大境门。热情的酒店服务员立马给指路: 出门往下走，过了丁字街口再往下走。往下走啥意思？我听的迷茫困惑，你知道往上走往下走是咋走吗？服务员不自主的哈哈带抱歉的笑: 我们这里的习惯哈，问路不说东南西北，都爱说上下。用上下指引方向，山城之特色耶。

我盘踞的根据地与大境门景区很近，步行15分钟，心慕已久的大境门就在了眼前。张家口是我国北方九边重镇之一，是著名的军事要塞。大境门是要塞的重要关隘，也是长城各关隘中唯一没有箭楼的关口。眼前的大境门如一条巨大的门闩横掖在两山之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大气象赫然显现。“大好河山”四个大字高高刻在雄关大门之上的墙面上，字体雄壮豪迈气魄恢弘，与周边叠彩峰岭相呼应，特别彰显大国疆土之辽阔壮美，令人油然豪情万丈壮志满怀。历史上，每到中华民族遇危险的时候，无数优秀儿女会奋起捍卫民族尊严，守护神圣家园，为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社会发展做贡献立功勋。立在雄关上俯瞰苍茫大地，家国天下情怀随然而生，历史的天空上开疆扩土铁马金戈一众英豪浮现眼前: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嬴政，拓土开疆的汉武帝刘彻，征伐四方令万邦归仪的唐太宗李世民，框定中华帝国宏大版图的清圣祖爱新觉罗·福临，缔造新中国，发出震撼寰宇的“人民万岁”的开国领袖毛泽东，他们雄才大略指点江山乾坤再造；站在城关之下，仰望苍穹，环顾崇山峻岭，你也会骤然想起北逐匈奴的蒙恬，大破匈奴的卫青，“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的天才战神霍去病，想起驰骋疆场安定北方的战神李靖，想起“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抗倭名将戚继光，想起“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林则徐，想起抬棺西征收复大美新疆的左宗棠，想起“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的邓世昌，也会想起抗日名将张自忠、杨靖宇，想起在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中艰苦奋斗的王进喜、焦裕禄，想起投身国防建设的赵忠尧、钱学森，程开甲，也会想起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想起八路军百团大战，想起毛泽东转战陕北，想起千里跃进大别山，想起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想起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一寸山河一寸血，千千万万的中华热血儿郎，保卫国家建设国家守护大好河山，“大好河山”的背后是中华民族用热血铸就的万里坚固长城。

暮色阑珊时华灯初上，大境门在暮色中静谧安详，远处似是两家人在遛娃，小孩子嘻嘻闹闹追追跑跑，大人一起呼迎说笑，其乐融融岁月时光都那么静好。当下国泰民安，盛世的雄关，淡化了军事意义上的拱卫和虎视，而已经是人们铸就在心中的信仰图腾吧。

以前不知道张家口有个堡子里，其实堡子里是一个不大的老城堡。在网上做功课，介绍说堡子里始建于大明宣德四年（1429年），已有近600年的历史，现存文物古迹达700余处，极具价值的重点院落93处，是全国大中城市中保存最为完整的明清建筑城堡之一，堪称“明清建筑博物馆”，也是张家口市区的“原点”和“根”，是张垣大地历经近600多年历史沧桑岁月，逐步成长繁荣的历史见证。从山西寻旧回来，就对古建产生了更浓兴趣的本人，到张家口就有了迫切探寻堡子里的愿望。预定和访友第二天早上一同出发，但访友没起来，联系无果后决定独自前往。步行，半小时，一路上夜色阑珊，深秋的季节，天不是凉，而是格外的冷，在厚厚的羽绒服包裹下，净也浑身发热了。拂晓的堡子里，浅睡在风中。巷口的灯发出微黄的光，投射在砖墙屋檐砖墙和地板上，也把我的影子拉拽的忽短忽长。踩着古老斑驳的石板，有种岁月悠长的感觉。偶有人骑电动车从狭窄的小巷里拐出来又消失在某处狭窄的拐弯处，轮毂压在古老的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磕磕的震颤声。这古朴沧桑的小巷留下了多少人的童年时光，刻下多少人的桑榆岁月，古宅里有多少人的乐苦悲欢，人们从古老的城堡里走出来，走向外面的广阔世界。鼓楼、玉皇阁、抡才书院、定将军府、康熙茶馆、宽街窄巷，让多少人魂牵梦绕，不知道我们小学王老师是不是也曾绕着古老的城堡，留下童年的印迹和美好回忆。

立冬的到来，算是秋天繁华落尽，冬天该下场了。暖心好客的店老板给在外的人们煮了热腾腾的立冬饺子，笑言“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大家吃的畅怀，没一点儿想家的念头，乐不思蜀之情溢于言表。食酣耳热之际，几个人的手机同时吱吱作响，崇礼的地震波来袭，哈不哈，地震和立冬同时报到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时光荏苒，转眼踏上返程的火车。

车启动，安稳的加快。窗外的张家口，窗外的张家口高铁站，窗外高铁站连通的宽敞大街，由慢到快不停的往后挪移渐次淡出视野。尽力的眺望，远去的张家口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依旧在来来往往。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源于人的美好，日子图的是安稳和踏实，短暂的张家口之行，收获了似火待客热情，收获了童年梦寐的渴望，收获了诸多渴求的美好，感谢此行，感谢张家口，感谢。复兴号上，雄伟的大境门，古朴的堡子里，宜人的清水河，勤劳朴实热情的人民，在脑海中间连浮现。人生会有许许多多生生不息的传承和追求，中国复兴号正在疾驰，时代需要建功立业的人，每个人心中的“大好河山”都只在前方。

2024年11月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