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藏真情

仁习杨

　这是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期，66年的情与爱，持续到本世纪2012年。故事就在渝黔边上的重庆市江津区中山镇飞龙河畔常乐村半坡山中。

故事的主人翁男的叫刘国江、女的叫徐朝清，年龄相差10岁。男的称女的“老妈子”，女的称男的“小伙子”。男的是未婚青年“帅小伙”，女的是有4个孩子的“俏寡妇”。两个人的故事在23年前被媒体报道后，列为中国十大经典爱情故事，拍成电影传播。两人的居住生活地，男的为了爱人五十年持续不断凿岩修成的6208步石梯，被当地政府打造为AAA级旅游景区，取了一个賦有诗意的名字“爱情天梯”。

　立冬前的一个中午，我与几个文友阴差阳错从中山古镇走进了这个景区，近距离了解这个二十年前就知道的爱情故事。中午时分，从景区入口处飞龙河边跑步800米，到爱情天梯第一梯，体验68年前，刘国江与徐朝清为了爱情，冲破世俗，带着徐朝清的四个儿女，连夜躲进大山的“私奔路”，由于要赶回酒店午餐，爬了6.28梯后返回，返回途中，看见一处农家乐，短暂交流得知是刘国江与徐朝清在山上生的长子刘明生开的。

刘明生告诉我，沿石梯到山上父母的居住地，年轻人走，来回需要2个小时，这里是他在1985年23岁时下山修建的房子，他是7个兄弟和姐姐中（其中一个姐是母亲与吴姓父亲生的，未成年就夭折了），留下来照顾父母的，父母亲先后于2007年和2012年去世，随着景区建成开放，游客增多，他和爱人利用自家住房开了这间农家乐。父亲没和母亲没上山之前，住在离农家乐还有十多公里的高滩村班竹园。

　　关于“爱情天梯”的故事，凡是到实地了解后都会深受感动，特别是新时代把爱情当“儿戏”的新一代年轻夫妻，应当去一趟这个景区参观。这个故事民间和网上有一些演译。根据我的了解，刘国江与徐朝清并非与世隔绝的“野人”，平时有下山买生活必需品，养的猪仔、吃的盐等都是在附近的长乐村集市买的。7个孩子（4女3男）在山下的高滩村小学读书，与外界交往更多。徐朝清的第7个孩子刘明生1985年成家后就住在山下，经常上山探望父母。山下一陈姓村民与刘明生是邻居，他与刘国江的次子（即刘国江与徐朝清第四个孩子）刘明高关系不错，小时候还经常上山到他家去玩，刘国江家过年杀年猪时也会去吃。

在山下的“爱情天梯叙事馆”，有这样一段描述：刘国江上山后，在二哥刘国民的强烈建议下，兄弟二人一同报考过空军，双双入选。但是，刘国江为了坚守对妻子徐朝清的承诺，放弃了这次机会，并将入伍通知书交予妻子徐朝清保管，决心守护妻儿一生一世。徐朝清生前曾对媒体说： “他（指刘国江）说话算话，他也没有变心，他对我一切都好! ”，刘国江一家很早就与外界有联系。

当年刘国江的家在高滩村，徐朝清的家在7公里外的盆溪口。徐朝清是嫁到更远的太和村（离盆溪口12公里、离高滩村19公里），而并非嫁到高滩村。徐朝清的花轿不经过刘国江家。徐朝清和丈夫吴大康最初住在太和村，后来才搬到高滩村斑竹园，丈夫在高滩村生病过世。刘国江是徐朝清家的长工，人很勤快，日久生情两人就在一起了。

　　把时间拉回上个世纪1942年6月的一天，四川省重庆市江津县中山古镇太和村，鞭炮齐鸣，热闹非凡。这一天是村中一户富裕人家吴姓儿子吴大康娶媳妇的日子，新娘叫徐朝清，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大美人。

刘国江是刘家幺儿，那年6才岁，高滩村班竹园离大和村吴家约20公里，每当村里有人结婚，他都喜欢跟在后面凑热闹。当地有个习俗，掉牙期的孩子，如果赶上喜事，让新娘子摸一摸他的牙床，他的新牙会长又快又齐整。徐朝清的家在离太和村约7公里的盆溪口，结婚那天，刘国江要让新娘子摸一摸他的门牙。

在长辈的怂恿下，在徐朝清前往离太和村丈夫家的路上，刘国江拦住了花轿，新娘徐朝清掀开轿帘看了刘国江一眼。红盖头的光芒映在徐朝清的脸上，显得更加娇羞动人。虽然刘国江只是个6岁的孩子，但是看到徐朝清的那一眼，刘国江还是愣了一会后傻呵呵说：婶娘，可以摸一摸我的门牙吗？徐朝清看了看他，嗔笑了一声，穿过轿帘，轻轻地将手指放在刘国江的嘴里。刘国江咧开嘴，轻轻地咬了徐朝清一口。徐朝清赶紧缩回手指，关上轿帘。临走时，她含羞一嗔的模样，深深地落在了刘国江幼小的心里。

花轿走了，刘国江呆呆地站在那，旁边的大人哄趣说刘国江，你长大了要讨什么样的媳妇啊？刘国江指着远去的花轿，坚定地说着，我要找婶娘那样美的媳妇，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这本是一句孩子话，但谁也没想到，这短暂的相遇，冥冥之中，却决定了一场不同寻常的姻缘。

　十年后的1952年，徐朝清已经是4个孩子（三女一男）的母亲，也就在这一年，她的吴姓丈夫因为急性脑膜炎去世了，26岁的她成了寡妇。丈夫去世以后，家里的生活一落千丈，为了生计，她靠织草鞋支撑着这个家。日子虽难，但咬咬牙还是能过。真正让她痛苦的是，很多人把丈夫的死，归结在她身上，说她克夫。为此婆婆也整日没个好脸色。徐朝清的苦，都被刘国江看在眼里，此时的刘国江，已经从当初缺牙的小屁孩，长成血气方刚的的小伙子。

刘国江喜欢徐朝清，但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刘国江怕靠近徐朝清，会给徐朝清带来麻烦，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关注着徐朝清。期间，家里的长辈给刘国江说了好几家的姑娘，刘国江都以各种理由推了。嘴上说还不到时候，但没人知道，刘国江的心早在十年前，被徐朝清占据了。如果徐朝清的丈夫没死，这辈子刘国江都不会有非分之想。可现在徐朝清是单身，自己也单身，爱情的小火苗，瞬时在这位16岁的少年心里燃烧起来。终于有一天，刘国江等来了接近自己心上人的机会。

有一天，徐朝清带着最小的孩子（只有一岁），去村东边的飞龙河打水，恰逢下雨，脚一滑 ，母子两滚进了河里。徐朝清不会游泳，大呼救命，挣扎间 ，有一双手突然抱住了她，她和孩子被救上了岸。惊魂甫定之后，徐朝清看了看救她的人。这人就是刘国江。三个人衣服都湿透了，刘国江执意要把娘俩送回去。

回到家以后，为了感激刘国江的救命之恩，徐朝清拿了丈夫生前的衣服，给刘国江换上，并且留小伙子吃了晚饭。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走近了一步。刘国江也没事就会去徐朝清家劈柴挑水。时间一长，两人的感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就在此时，外界的舌根子也嚼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主要集中在这么几句：你们知道吗？太和村老吴家的儿媳妇，勾搭班竹园刘家小男娃，真是伤风败俗，不守妇道啊！刘国江的父母也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愤怒地说，外面那么多黄花大闺女不要，非要天天往一个寡妇家跑，你这是要丢尽我的老脸啊！

外界的种种阻力，没有吓退刘国江，反而让他更加坚定娶徐朝清的决心。理直气壮地反驳说，谁规定单身的，就不能娶寡妇了，我就是要娶徐朝清。此时的徐朝清，面对刘国江的炽热求爱，也是心动。但是她有太多顾及，自己拖着四个孩子，又比人家大十岁，真要嫁给他，不是坑人家吗？

1956年8月的一天，刘国江在常乐街上碰到徐朝清，徐朝清思虑再三，真情地对刘国江说，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老来我家，对你不好。刘国江坚定地说，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花轿，做我的新娘。徐朝清也回应说，你开什么玩笑，我比你大十岁，不合适呀。刘国江面对徐朝清的说辞，再次表态说，我不管，大多少我都要娶你。说完，刘国江紧紧地抱住了徐朝清。这天，刘国江的真诚打动了徐朝清，并且他们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连夜私奔。

　　刘国江冒着大雨，连夜带着徐朝清和她的四个孩子（大的9岁，小的1岁），跑到了海拔1500米的深山老林里。刚住进深山里，山里没房，没灯。他们只能带着孩子住进山洞，以茅草为被，地面为床。条件差是一方面，最惊恐的还是晚上野兽们的吼叫声。一到晚上，孩子们被野兽的嚎叫声，吓得哇哇大哭。有一次，刘国江拿着木棍，对着群山大喊，我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们，但请你们也别伤害孩子们，如果要伤害，就朝我刘国江一个人来。

徐朝清望着刘国江的背影，眼角溢出了眼泪，这一刻，她很确认眼前这个男人，这辈子跟对人了，跟定他了。

没条件就创造条件，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家，在山洞旁刘国江盖了一间茅草屋。然后挖了一块地，种上蔬菜瓜果。没肉吃，刘国江就去河里捕一些鱼虾。日子是真苦，好在爱能力排众难，小日子也算是支棱起来了。

可好景不长，1957年6月，一场大暴雨，冲倒了他们的茅草屋。全家人又不得不搬回了山洞。望着失落的妻子和孩子们，刘国江暗下决心，要亲手为他们搭建一幢砖瓦房子。说干就干，他在山上自己凿出窑洞，自己挖土制柸，挖了三年，终于烧出了青瓦，在离山洞约一里地的地方，选址盖了三间瓦房。房子落成后，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地说，我们终于有家了。

刘国江勤劳手巧，家里的用具，都是用山上的竹子和木材做的。连锅碗瓢盆都是烧出来的。实在做不出来，刘国江才会下山采办一些回来。后来他们又生了四个孩子了（两男两女），眼看着孩子到了读书的年纪。可下山的路途太陡峭，加上徐朝清跟了他以后，还没下过山。为孩子们和老伴的安全 ，刘国江决定手动凿石阶。

徐朝清觉得不现实,劝他说，还是算了，山这么陡，我也没空帮你，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凿出来的。刘国江说，都还没试，你怎么就知道不行，你别管了，这事交给我。从那以后，刘国江一忙完农活，就拿着工具去山里凿。有时候天亮出去，晚上才能回来，中午吃的，也是早上带的冷饭。这一凿就是50年，谁也没想到，当初不可能的事情，还真的让他做成了。6208个台阶，榔头打坏了20多把，钢钎锤断了36根，这是刘国江用50年的生命换来的成果。

　　自从刘国江带着徐朝清私奔以后，村里人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时过境迁，甚至都忘了村里还有这两个人的存在。直到2001年，一群户外探险队，到中山古镇附近的深山老林探险，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当听说了他们的故事后，每个人都为之惊叹。 谁也没想到，20世纪的中国，竟然有这样的神仙眷侣，隐居深山五十年，甚至为了爱，手动凿出了6208级台阶。

这样的爱，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也不夸张。很快，刘国江老两口的爱情故事传了出去，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一次，刘国江两夫妻被邀请到电视台录制节目，徐朝清因为身体不适没去。主持人问刘国江：“您有什么对观众说的？”“我想回家，再不回去，家里的苞谷怕是要被猴子偷吃了！”其实他不是担心苞谷，而是不放心徐朝清一个人在家，50多年里，以前无论下山多晚，刘国江都会赶回家。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们越来越依赖彼此。刘国江习惯称徐朝清“老妈子”，而徐朝清总是称呼他为“小伙子”。刘国江说，老妈子啊，等我以后死了，你可要好好活着，不要为我伤心。徐朝清说，我比你大，要死也是我先死，你得死在我的后头，要不然我一个人怎么活。刘国江笑着说，那我们就一块走，谁也别伤心，行吗。可他们的这个愿望终究还是没实现。

2007年12月，71岁的刘国江在菜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昏倒了过去。徐朝清跑过去喊，小伙子啷个了，你别吓我。见刘国江没反应，徐朝清急的直哭，荒山野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后来徐朝清冒着大雨，跌跌撞撞的跑下山，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等敲开了三儿子刘明生的门时，蓬头垢面，儿子差点没认出来。

81岁的徐朝清说，刘三，你爸快不行了。刘明生边忙通知在山个的家人和邻居，上山把刘国江送到医院，12月7日，因为脑溢血，救治不及时，还是去世了。

徐朝清拉着丈夫手，肝肠寸断，泪流不止地说，小伙子，不是说好一快走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老伴走后，徐朝清被儿子们接下山，与三儿子刘明生一起生活，但是她的精神头再也回不到从前。5年后，87岁的徐朝清也去世了，临终前，她叮嘱要将她葬在深山上的老伴旁边。

　　虽然他们已经人不在了，但是他们感人至深的爱情，一直被人传唱。如今很多慕名而来的年轻人，抱着朝圣的心情，来到“爱情的天梯”，为自己祈求一份情深缘长的爱情。

此时，徐朝清和刘国江生前合唱《十七望郎》山歌，仿佛在我耳边回响：初一早起噻去望郎，我郎得病睡牙床，衣兜兜米去望郎，左手牵郎郎不应，右手牵郎郎不尝，我又问郎想哪样吃，百般美味都不想，只想握手到天亮；初二说噻去望郎……

（部分图片拍摄周东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