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立冬悄无声息就来了。前两天在单位食堂吃饭,同事感慨地说了一句:我们的祖先真聪明,总结出了二十四节气,今天是立冬,气温立马下降了,穿着长袖都感觉到冷。</p><p class="ql-block"> “人逐年华老,寒随雨意增”,我最讨厌的冬天又来了。打小就不喜欢冬天,就算长大后也没喜欢过冬天,现在老了,更加讨厌冬天。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怕冷,是极端怕冷的那种类型。天气寒冷时,我的手脚末端从来就没有捂热过,在最冷的日子里,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脚尖还是冰凉冰凉的。可能是气血不足吧,到了现在,冬天甚至肚皮都发凉,冷飕飕的,伴随而来的肯定就是肠胃不舒服了,胃动力不足,吃什么都不易消化,冬天,在生活上成了噩梦开端。</p> <p class="ql-block"> 冬天的悲伤留在记忆中的碎片很多。小时候经常长冻疮,双手还有耳朵就是“重灾区”,在还能记事的时候,就留下这些痛苦的记忆了。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大多不怕冷,就算在冬天,小孩子也能疯跑着浑身冒热汗。而我就不一样,一到冬日,就失去了活力,双手无处安放,只好终日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浑身抖抖索索就像个小老头。在冬日晨昏时段,老人家都带着烤着炭火的暖手炉,在门廊周围晒太阳,长辈们见我这么怕冷,时常让我坐在膝盖上一起享用能带来温暖的炉火。</p><p class="ql-block"> 母亲知道我怕冷,到了冬天就会费尽心思琢磨如何给我编织毛衣,要买大号的粗毛线,然后还要研究用什么复杂的纹路、漂亮的图案才能编织出更厚实的毛衣。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御寒衣物除了棉衣就是毛衣了,南方的孩子基本不穿棉衣,跟我同一时代的小孩子,好像都不是很怕冷,也可能挨冻成习惯了,在小学低年级,冬天时候,其他孩子也就是里面穿一套秋衣,上身套一件毛衣,然后再穿一套厚一点的卡基布料的外套。七十年代初,大部分人是买不起呢布料外套的,也没见过所谓毛料衣服,皮革衣服了。小时候的我就不一样了,在最冷的时候,我在毛衣里头还要套上一件纱衣,就是用棉纱编织的毛衣,母亲还给过编织过一条羊毛裤,我想,很少有孩子这么穿着的,怕冷,成了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冬日是肃杀的,可是寒冷依然敌不过家的温暖,在家的庇护下,我还是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又冰冷的冬天。</p> <p class="ql-block"> 我在初二下学期就开始在学校寄宿了。住在集体宿舍里我的被子肯定是最厚最重的,当时是以棉花的重量来衡量御寒的级别,印象中母亲给我的是十斤的棉被,在集体宿舍里,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厚重,可是,在每个寂静湿冷的夜晚,我还是被冷到恍恍惚惚醒来,真是“昨夜清霜冷絮裯,冷落了梅花梦”。然后,总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就像一只怕冷的猫,把头缩进被窝里去。现代年轻人很难想象,把头缩进被窝蒙头大睡怎么可能呢?空气不流通不是呼吸困难吗?是啊,怕冷的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些了。而唯一不挨冻的时候,就是周末,几十号人的集体宿舍,有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人,或者其他一两个同学,我就会在双层床架的上方搭建“豪华”床位,底下铺一床被子,上面盖两床被子,独自享受一个温暖的、一觉到天明的美好夜晚。</p><p class="ql-block"> 在高中那会,我已经开始锻炼,不只是锻炼身体,终极目标还是锻炼如何才不那么怕冷。我的地理老师是个肌肉男,每天坚持锻炼,身材健硕,六块腹肌清晰可见。他认为把身体练强壮了,就可以抵御寒冷,他还告诉我:冬天要学会洗冷水浴,适应了寒冷,就不怕寒冷。于是,我就开始义务劳动。寄宿生宿舍在学校山顶之上,学校的水井又建在校园的最低处,没有所谓的自来水,同学们的洗漱用水完全靠人工用水桶提上山的,我每天课后就拎着两只大铁桶从水井里打水,然后再提上山,一桶井水自用,另一桶井水分给同学们用,长期坚持下来,我的臂力不断增强。接着我又迷上打篮球,课后打篮球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我们最严厉的教务处主任的儿子跟我同一班级,他学习成绩很好,也被我拖下水,整天和我混在一起打篮球,最后还跟少体校女篮球队比赛,在全校大会上挨了好几次严厉的批评,那时候我一定是校长的眼中钉。其实我只是为了怎样把自己练成不怕冷的男人,没有想过在篮球上有什么作为,一米七的个头,打篮球是没有前途的。冬天还是要洗澡的,学校的条件很艰苦,不可能有热水洗澡,我就跟着地理老师学着洗冷水澡。在学校操场边上的水井旁,把保留着地下深处自然温度的井水一桶一桶吊上来,咬紧牙关,喊叫着举起水桶,劈头盖脸朝自己浇下去,然后再抹上肥皂,擦洗干净身体之后再一桶一桶淋水,从一开始会打喷嚏到每周两次坚持下来后轻松应付,我真的感觉自己不像以前那么怕冷了,而洗冷水浴一直坚持到参加工作之后不久。</p><p class="ql-block"> 冬日的寒冷终究也还是敌不过青春的火焰,我也曾经试着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武装自己,再把寒冷甩在脑后。</p> <p class="ql-block"> 成年以后,如果说对寒冷不是那么惧怕,倒是因为之后的御寒手段更加丰富,高科技让寒冷的冬天不再成为生存问题。</p><p class="ql-block"> 冬天在我成年以后还留下了一段恐怖记忆。那一年的农历新年假期,值班回到家之后在初三上午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千里迢迢几经辗转来到了北京郊区的坝上草原,去体验那绝美的雪景,可惜在第二天,就因为御寒的羽绒服充绒量不够,抵御不了零下二十几度的极寒,前往冰面拍摄时,因为没有经验,一手持三脚架,一手持相机,寒冷引发了四肢不停打颤,身体已经无法掌控平衡感了平衡感了,肢体动作不听大脑使唤,结果在冰面上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回到家中就检查出外力导致的椎间盘突出,给我以后的户外运动生涯带来及其严重后果,几乎成了半个残疾人,这个令人胆寒的事故也让我对冬日重新产生了恐惧感。</p><p class="ql-block"> 如果让我说出冬日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只有白雪皑皑的北方冬景,我喜欢雪,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会因此喜欢上冬天。我生活的南方已经很难见到雪了,可在万里之遥的新疆,我生活了将近三年。边疆时常能见到雪,每当大地银装素裹的时刻,一眼望见的都是纯净的洁白无瑕,我们渴望这个世界也能像冰天雪地一般洁净,尽管这只是遐想,可是就算世界是那么肮脏,被雪掩盖之后眼不见为净,那也挺好。雪景,会让人产生短暂的假想,让我们看见被掩盖的美好世界,所以,就算很怕冷,我也始终喜欢冬天的雪。</p> <p class="ql-block"> 喜欢李清照的这首词:“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尽管我还不止“两鬓生化”,而应该是满头银发,尽管我害怕冬天,可对人生,我并未感到寒冷。人的一生跟四季一样都有春夏秋冬,我已经迈入冬季,害怕四季中的冬季,却并不惧怕人生中的冬季,因为我从未感到过孤独。</p><p class="ql-block"> 冬季只是生命一时的蛰伏,沉寂过后总是在孕育新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