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小沙渡地区红色足迹

李寿琪

总想将早期共产党人在小沙渡地区活动碎片化的历史资料串联成系统记忆，写成文章。近前参观几个红色史迹的时候，顺藤摸瓜来到了位于西苏州河路安远路口的＂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史迹陈列馆＂参观，意外地得到了很多信息。

为了比较全面真实地写好本文，我又参与了今年夏天市教育局、团市委和宣传部组织的寻访红色足迹活动，参观与早期共产党人小沙渡活动有关的历史遗址， 特别是参观纪念沪西工友俱乐部成立100周年的展览会，使以上资料又比较系统地得到梳理。

　　

写作本文发轫于一次意外地参观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史料陈列馆。虽是新建陈列馆，但建筑东山墙附属门楼保留了＂北锦绣里3弄＂标志，提醒陈列馆是原址重建，赋予了建筑深厚的历史意味。陈列馆保存了不少老地方，老房子照片等镜像资料，加上适当的文字说明， 提供了早期共产党人在沪西开展革命活动的宝贵的史料，一定程度上重现了历史。

第一次参观，一种似饥如渴的感觉，使我久久不愿离去。不久又第二次拣重点深入了解，还与工作人员攀谈，从中了解建筑背后的故事，知悉工作人员寻觅重现红色记忆的艰辛历程，开拓写作的视野。

小沙渡路，即现在的西康路。19世纪末20世纪初，此地都是农田，沿岸多沙滩，芦苇丛生，遂被叫做“小沙”。因此地无桥，当地有农民7人，合伙购置1艘小舢舨摇渡载客，收3个铜钱，时称“小沙渡义渡”《上海内河航运志》。1899年，随着公共租界的扩张，小沙渡成为公共租界与中国地界在苏州河南岸的分界处。1900年，公共租界工部局辟筑通往小沙渡的马路，中文名为“小沙渡路”（今西康路）。

彼时，逃荒来沪讨生活的苏北、安徽饥民逐渐在此聚集；苏州河在西康路北端弯曲成W形状，河湾正适合建造停船码头，优越的生产条件和贱价的劳动力成了外商和一些华商开办工厂的不二选择，逐渐形成了小沙渡工业区（另称沪西工业区）。而小沙渡之地名，也逐渐开始泛指劳勃生路（今长寿路）东段两侧至苏州河一带地区。此地区密集26家工厂，吸引2.67万工人，以棉纺厂为主，日商工厂俱多，为19家，英商3家，美商2家，其余为华商。其中内外棉株式会社建了11个纺织厂。除纺织外，依次还有面粉碾米、化工油脂、建材、烟草，五金机器，以及人力车夫、码头等搬运苦工。华商的福新，阜丰面粉厂，英商的江苏药水厂和美商爱迪生电器公司等（灯泡厂）实力比较雄厚。(数据采自于《普陀区志1994》）

图表反映了内外棉株式会社在沪西小沙渡地区开办的11家工厂分布和概况。

英商美查1874年开办的江苏药水厂于1907年迁入小沙渡，是上海第一家化工厂。主要生产硫酸、盐酸、硝酸等工业腐触剂。所在地因厂得名＂药水弄＂，是上海出名的贫民窟。地图上显示它占据的地盘最大。另外，此地的石灰窑厂也是地名源头之一，俗称＂石灰窑＂。

江苏药水厂

主要生产灯泡的美商爱迪生电器公司

面粉厂是上海早期继纺织业吸收廉价劳动力最多的产业。

如把聚集的受压迫的工人比作干柴，那么早期共产党在此办教育、启蒙工人，宣传革命理论，动员、组织工人开展斗争就是播撒火种。星星之火，随时都有燎原之势。

照片为昔日小沙渡苏州河渡口，每天小舢板将浜南、浜北的劳动力送至苏州河两岸，工厂如怪兽吞噬来此出卖劳动的苦力（马克思语）。

陈列馆用照片、图画、报表说明早在1919年前，就有工人奋起反对资本家残酷剥消与压迫的自发斗争。

1919年6月5日为声援遭北洋政府逮捕的五四运动中的青年学生，地处小沙渡路宜昌路口的日商内外棉三、四、五厂六千名工人率先罢工，冲出工厂，走向街头声援学生运动。随后发展成为上海的有十一万工人罢工，罢市的革命运动。史称＂六三大罢工＂。上海工人的斗争又迅速扩大到全国，造成北洋政府被迫宣布释放学生，罢免卖国贼，拒绝在巴黎和会签字。

工人阶级作为一股政治力量走上历史舞台，引起早期共产党人的关注。

1920年中共发起组委托李启汉来此创办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学校原址在槟榔路（今安远路）62弄北锦绣里178——180号。工房是泥砖结构，质地粗糙，李启汉将租赁的六间屋子进行结构改造。他将楼下三小间连成大间作教室，内放28套课桌板凳，在资金极其短缺的情况下，还配备了一盏煤油灯和一个留声机。学校开设日夜两班，门口张贴校名。学校开办初期，报名上学的工人不多。为了扩大影响，当年12月19日，学校改名上海工人游艺会，并召开成立大会。

21年春游艺会半日学校重新开学，成立沪西纺织工会 不久又被封闭。1921年8月11日，建立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这也是公开领导工人运动的总机关。派干事李震瀛来小沙渡，在半日学校基础上恢复办学，改名为上海第一工人补习学校，李震瀛任校长。有200多工人踊跃报名，其中女工约有20人。学校分两个日夜两班。

现在原址（西苏州河路1037号）创办了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史料陈列馆。（照片来自今南昌路101弄2号《新青年》编辑部陈列室）

陈列馆根据照片设置模拟的教室。

教室的黑板上，写着＂工人是天＂，李启汉等教员对工人说，工字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这就是我们工人阶级的伟大形象。工人两字连起来就是个‘天’字，只要大家团结起来和敌人斗争，我们的力量大如天。”

李启汉住在这里，倾心投入工人教育。

工人半日学校开办了识字班，学文化同时启发工人觉悟，揭露资本家剥消工人的本质，传播马克思的潜浅道理，在工人中播下革命火种，培养了一批早期共产党人。

参加工人半日制学校的学员顾正红就是其中杰出代表，1925年为反抗日本资本家，他与几位工友发动全厂罢工，最后发展成震动中外的"五卅惨案"。图为澳门路上的顾正红纪念馆后面遇难地院墙上的浮雕。

1922年5月，由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发起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在广州召开。同年秋天，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指派嵇直和徐玮在劳勃生路和戈登路开设两个简易的工人文化补习班。后来补习班合并为规模更大的沪西工人补习学校。（图为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

据嵇直《关于上海小沙渡沪西工友俱乐部成立经过的回忆》 ，工人补习班使用“活”的教材，绝大部分是从我党刊物《新青年》、《向导》和劳动组合书记部出版的《劳动周刊》中找来，但有时也就地取材。就用这些教材，编成一个一个的课题，每星期讲三课。在每一个课题中，凡讲到地名时，必定打开地图，指出方位，使人能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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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直，1922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任沪西团支部书记。1924年参与筹备沪西工友俱乐部，任俱乐部秘书。1925年转入中国共产党。

徐玮，1923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是沪西第一批团员。参与创办沪西工人补习学校和沪西工友俱乐部工作。后任青年团小沙渡部位书记。

酝酿本文期间，恰逢普陀区政府、工会在区职工文体中心举办纪念沪西工友俱乐部成立100周年展览会。参观那天，我在名为＂半马苏河，工运记忆＂的沪西工运地图前站立良久，循图引导 ， 查看21桩沪西工运重大历史事件，跟着地图探访先人的红色足迹，发现其中有15桩事件都发生在小沙渡周围地区，我情不自禁地生发些许自豪，同时又滋生一些自责，虽然生于斯长于斯，却只总是停留道听途说的水平，愧疚之情顿时成了鞭策我写作本文的动力。

沪西工友俱乐部已不复存在 今西康路972弄号有一个相关的宣传橱窗。

1924年8月，邓中夏、李立三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参照长辛店与安源斗争经验，决定在原工人补习学校的基础上成立沪西工友俱乐部。项英传达了这一决定，并具体指导实现成立了沪西工友俱乐部的设想。

工友俱乐部位于小沙渡路与槟榔路转角处，槟榔路278号后德昌里。（记得，五十年代还看到过简陋的街面房。）孙良惠为俱乐部主任，成员有：刘华、嵇直、陶静轩、徐玮、刘贯之等。

展览会除介绍了刘华等多位工友俱乐部的早期领导和骨干，主要着墨还是工友俱乐部参与工人运动的历史史迹。777

沪西工人半日制学校和工友俱乐部极大地提高了工人阶级觉悟，1925年1月小沙渡地区建立了第一个党支部，一批先进分子在工人中积极开展革命工作，酝酿开展工人运动。

1925年2月内外棉八厂发生了日本领班殴打一名上夜班12岁的女童工，群情激愤，日商借机开除和抓捕工人，工人当即宣布罢工。当时潭子湾三德里的工友俱乐部已是公开的活动阵地，共产党人又在大丰里设置秘密的活动据点，领导二月大罢工。（大丰里现在中谭路100弄）

1925年5月15日内外棉七厂工人顾正红为反对停工阴谋，率领工人进行斗争，遭到枪杀，激起内外棉各厂工人的愤怒，当日沪西日本纱厂的2万多工人宣布罢工，澳门路上的斗争迅速成为＂五卅运动＂的导火索。英国巡捕向手无寸铁的群众开枪，杀害13人，重伤数十人，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

图为由原国棉二厂地块建设的顾正红纪念馆。

纪念馆共有二层，分四个展区，展示了沪西工人运动历史、揭示从事早期工人运动的一群革命家的活动和顾正红烈士生平。

顾正红牺牲后，中央和上海地区的共产党人决定在潭子湾三德里举行共祭大会，5月24日社会各界人士一万多人参加共祭大会。遗址在今中潭路33弄。

• 6月1日，在五卅风暴中成立了上海总工会。在三德里将沪西工友俱乐部设为上海总工会（小沙渡）第四办事处。主任为刘华（今沪西工人文化宫内有刘华塑像），副主任为陶静轩。第四办事处成为领导沪西工人参加五卅运动的指挥部。从此工友俱乐部以总工会第四办事处名义继续开展工人运动。

今昌化路桥桥堍远景路801号是三德里工友俱乐部（上海总工会第四办事处）的遗址，中远两湾城党群服务中心在此设置了宣传图片橱窗以致纪念。

怀着虔诚的心情参拜烈士遇难地，脑海里隐隐翻腾着先辈们斗争的热烈场面。

五卅运动证明了工人阶级的力量，中国共产党从此开始重视民众武装力量。1926年2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特别会议，要求加强军事工作。会后不久，中央军事部正式成立。在中共中央领导下，中央军委（军事部）在宣传马克思主义军事理论、培养军事干部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并直接参与领导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

中共中央军事部（中央军委旧址 摄于2024.6.8）

隔壁纺织博物馆前的绿地镶嵌了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由普陀区人民政府89年7月题词"申九二,二斗争所在地"，纪念解放前夕在申新九厂爆发"的反内战、反饥饿、反独裁"斗争中捐躯的死难者。

1948年1月底，沪西地下党在申新九厂领导工人反对黄色工会，并为改善福利举行罢工。当局出动军警进行镇压，造成三名工人死亡，140人受伤，365人开除，26人被判刑。二二惨案发生后上海工人和社会各界人士开展大规模的声援活动，迫使国民党当局释放大批工人，恢复部分工人工作。

纺织博物馆就是昔日闻名沪上的申新九厂。馆前空地竖立了象征昔日工厂纺织纱錠、机器设备的建筑小品，大理石地坪镌刻了上海纺织企业的名称，寄托参观者对数十万上海纺织工人在改革开放中做出重大奉献的敬意；铭记在共产党领导下上海纺织工人解放前革命斗争史迹。

日华三、四纱厂工会是总工会第四办事处领导下的一支重要力量。在中共小沙渡部委和中共沪西部委领导下参加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1936年又参加了上海日商纱厂工人反日大罢工。1949年以后改为国营第六棉纺织厂。

1936年反日大罢工肇始于沪东日商纱厂工人的罢工。大康纱厂工人梅世钧被日本工头搜身发现随身珍藏的在十九路军服役时的照片，毒打致死，激起大康纱厂四千工人罢工，随后沪东的日商上海纱厂一、二、三、四厂工人罢工。地下党领导的＂纱委＂发动女工夜校等工人组织在沪西发动罢工，上海各界投入声援行动

从11月19日起，曹家渡大丰纱厂和内外棉十三、十四厂、七厂全体工人，喜和一、二、三厂等相继投入罢工浪潮，沪东再举行罢工。全市日商纱厂反日大罢工持续20天胜利结束。

日商纱厂反日大罢工是大革命失败后规模最大并取得成功的一次纱厂工人大罢工，它打破了大革命失败以来罢工斗争屡遭失败的压抑和沉闷的局面，显示了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关头，工人阶级奋起斗争的精神。

国棉一厂，原名为内外棉一二厂，45年抗战胜利后敌产收回归国有，改为中国纺织公司名下的中纺一厂，这里被称为纺织工人斗争的红色堡垒。1925年起，工人在党的领导下，参加五卅运动和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日本占领时期，工人通过怠工进行斗争，国民党统治时期进行了几十次罢工，临解放前英勇护厂。为刚解放时恢复正常生产作出了贡献。

在上海第一印染厂工人协会护厂纪念地照片前我沉思良久。小时候常在门前的空地上玩耍，只知道这爿是上海出名的大厂，却不知&它深厚的革命历史。1949年5月地下党发动群众抵制搬迁，成立了以党员＂协会＂会员为骨干的护厂队，对重点车间，重点设备专人保护，防止破坏。孙方璟，李价平，张如松为此而付出生命。

纺织博物馆虽是介绍中国纺织业发端与发展的历史，其中涉及早期纺织工人的内容也包含了小沙渡地区工人，与早期共产党的革命活动的图片实物资料，可见小沙渡地区工人和早期共产党人领导的工人运动，在其中占有的重要地位。

参观纺织博物馆那天，遇到一对从中远两湾城赶来的原申新九厂的退休工人，看得出他们对旧日的怀念，对数十万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纺织工人的敬重。受此感染，我

也生发不少感慨。看着对面父亲工作过的二纺机旧址，想到老邻居不少都是这里几家纺织厂的老职工，感觉小沙渡地区的先辈们革命传统影响了我们的父辈，多少也滋润了我们这一代。

行文到此我想到，参观工友俱乐部100周年展览会那天，前台志愿者，一位女青年特地找到我说，这是送给我的展览会印刷材料，一般不送给个人参观者，但是她被我全神贯注地认真态度感动了。我也激动得说不出话，除了她认真热心的服务态度，更让我感动的是我们的后辈像我们一样的大有人在，铭记历史，尊重传统，中华民族复兴的伟业一定会实现。（照片为宝山烈士陵园，摄于2024.7.7）

2024.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