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红玫瑰（小说）

十月枫叶(原创作者）

　　今天是情人节，大街上好似处处都飘荡着浪漫的气息，把正月里的寒冷都驱散了。公司里，热恋中的几对小青年手牵手花前私语，如胶似漆。50岁的我，一个略显油腻的中年男人，居然也上班心不在焉的，总时不时想看手机。因为，在女儿的教唆下，今天我也给我老婆金玲订了一束红玫瑰，希望她能收下回复只言片语，哪怕一个笑脸也行。要知道，我已经追了她半年，追的好辛苦啊！我曾为她生日的到来心绪不宁，有时抑制不住冲动想去看她，甚至女儿都想到了电视上的桥段，让我装病，来博取她的同情。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妈真有病住院她也不在相信了。

女儿急性子，说：“我妈现在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对谁都摆谱，常常以优势稳坐钓鱼台。对你主打一个以不变应万变。”

我苦笑道：“唉，是我一手把当初的小绵羊，残酷的训练成了母老虎啊。”

虽然计划屡次落空，但我也没有怨言，她也让我看到了一个靠自己的女人有多牛，有多果敢，豪横，似乎也显得更有魅力！

那天我突然在抖音上看到了一句话，如醍醐灌顶：“给你花钱的男人不见得爱你，不给你花钱的男人肯定不爱你。”我茅塞顿开，心想我应该告别只耍嘴皮子的把戏了。以前是用言语伤她，现在要用言语哄她，不灵，然后我就学着年轻人的浪漫给他发红包，什么520啦，什么1314。我就是想给她补一个浪漫的恋爱，也以此弥补我的过错，更准备接受她的考验，哪怕是像小姑娘一样的捉弄和折腾，甚至是辱骂，我都甘愿领受。但是他们都没有，她始终就那么冷静。前两年我也常常会有给他送花的想法，然而我却不敢去打扰她，再看现在我就算有表示她也不接受，无论给他多少钱，人家也不稀罕，唉，我的老婆，我的女神！我们已经分的太久太久了，听歌脑海里也全是他的影子。

我在辽宁，她在上海。以前是我爱吃辣，她喜欢清淡，我脾气火爆，她性格温柔，而现在？我烟酒为伴，她投身事业。我常常苦恼地想:我们还有可能合好，共度余生吗？我有时几乎没有了一点自信。但我还是要尽力争取，女儿还夸我有勇气，不断给我加油。

　　我记得她在去年生日那天朋友圈说过:感谢人生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亲友，我的幸福超过了80%的人，我的幸福值能得90分。我想，扣的那十分，就是因为我对她不好。所以一直就想给她补上这个缺憾，让我们的人生尽量接近满分。所以我会经常让女儿给她聊天，我再从女儿口中得知她的情况。

女儿很疑惑地问我：“爸，你为什么不亲自给她聊天？要是爱着就大胆的说出来。”

可她哪里知道，我不仅是爱，而是赎罪。也是，一来不稀罕我的钱，二来也不需要我假惺惺的爱。更多的，可能就是害怕我再伤害她！

而其实我在心里已经发过几百回暂，再也不会伤害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混。50岁，已是人到中年，已经出埋到脖子，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要再追她一次。不要再像一九九八年那次，我们太年轻，狗屁不懂。那年我二十四，她二十三，从见面到结婚，全程都是由媒妁之言，受父母之命。 记得婚前我俩只见过四次面，一句话都没说过。要时我们当地彩礼普遍是一千六，媳妇儿娶到家拢共才花了二千八。

四月二十九首次见的面，我妈带着我，她妈带着她去的媒人家。她穿件浅绿色上衣，黑裤子，白色轻便鞋，显得干净利落。我偷瞄了一眼，见她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皮肤很白，扎条独辫，也很满意。她一直都没敢抬头看我，没人说双方都没意见，过端午节那天媒人就带着我去她们家定亲，我们俩都红着脸，一直没说过一句话。我跟他父母说话也是他们问一句，我就按捺住心跳答一句。到中秋节时，按规矩我得自己去她家“追节”，媒人鼓励我半天才出发。告诉我不敢说话就不说，只闷头帮她家干农活就行。我爹让我捎句话，说让我问问她爸妈，我们俩都不小了，看能不能今年结婚？我上午十点去的下午两点回的，一家人中午边吃饭边看电视，我们俩又没有说一句话。爸妈把我送到大门口，我才吞吞吐吐说了我爹让我问的话。没想到，开明的二老立即就答应了。

九月初六双方父母和媒人一起，商量定好了日子，十九就顺利典礼了。而且她娘家陪送了一套两千多元的组合柜，还有四双放子，以及彩电，自行车。我们一家简直受宠若惊，说实在话她家条件是比我们家好的多，她本人条件也比我好的多。她嫁到我们家，简直是鲜花插到牛粪上，这个婚姻简直是扶贫。毋庸置疑，人家啥也不图，就是图个我能对她好。然而我那时太混蛋，却让她失望透顶！

　　她让我天天晚上要洗脸洗脚，我偏不洗；她不让我出去打牌，喝酒，我偏去；后来，她不爱出门儿，我说她死鳖；她走娘家，我骂她不顾家；他说我说话不讲方式没家教，我说她彬彬有礼是装淑女……而后不到一年，我们就从吵架发展到动手，即便她怀了孕，我也没有饶过她一句！女儿出生以后，我和我们家人都不同程度的有点儿嫌弃，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我妈给我哥嫂带孩子，但是不带我们家的女儿。金玲就争气一个人带，把女儿背在背上上地干活，直把孩子晒得黢黑。我打了她，她给我冷战，我就啥也不干，她就自己挑大粪，出猪圈。我每次喝了酒，就把家里弄到七零八碎。吐在被子上，她也总是默不作声的边流泪边收拾。在村子里，也没有给任何人吵过架，妯娌都相处的很好，而我却常常把她说的一无是处，

她那时候闹过两次离婚，可是被岳父岳母制止了。孩子三岁那次，又因为我通宵打牌吵架我打了她，她抱着孩子回娘家，我跟去了。岳父母一句也没有说我，还劝她说:“闲时偶尔打一次牌没啥，只要不天天打。”我居然当成了二老支持我打牌，她再管我，我更不服。一到农闲我们就吵架，她害怕父母老担心，生气了就不回娘家。她默默记下了每次吵架因为什么，我说了什么伤她话，冷战了多少天。不知不觉，七年，我们吵了二十二次，打了十三次！这是她出去打工后我发现的，当时我也没有一点儿悔改之意，更不痛心，还一把火把日记本给她烧了。

孩子上学了，我让她出去打工，也免得在家动不动吵架。她立马同意了，我也因摆脱了她，感觉无比自在。完全没有想到她是终于等到了孩子上学，出去寻找活路了。但是她仍狠不下心放下孩子和这个家，隔三差五就打电话，然而我总是嫌她烦。那时候她在省城，凭着她的高中学历在一家幼儿园当助教。每个月都要回家一次，教女儿说标准的普通话，我烦的要命，说她变了不再朴实。然后她把女儿放在岳母家，我那次也感到无比自在。其实是我不懂，本来都有差距的我们，差距更明显了。我以烟酒为伍，来往的都是酒肉朋友，而她生活的环境和周围人的层次，已让她更高雅更有内涵。我更低俗不堪却不自知。

　　无论我咋样胡吃海喝，她在外依然舍不得花钱，从不买衣服，总是捡同事的旧衣服。还是勤俭节约的过日子，每个月如数把工资交给我。在幼儿园里有了经验，四年以后她想在县城开个幼儿园，回来给我商量，我想都没想一口否决。但是那次她虽说没顶嘴，一直在包饺子，但却在和颜悦色的给女儿讲故事。女儿坐在我俩中间，两手搂着我们俩的脖子，显得无比幸福。说实在，我那时候开始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女儿，是一个没有远见和人生规划的丈夫。

女儿越来越大，而且学习非常好，她们会半年回家一次。每次也让我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因为那几年用她挣的钱又翻新了房子。那一次她回家给了我半年的工资，三千块，我还嫌少，质问她都买了什么？她说给自己和女儿各买了件羽绒服，然后我又生气她没给我买，喝酒耍酒疯找茬儿。她给我理论，我把她往外推，甚至还踢了她两脚。母女都哭着出了门。后来她就再也不回家了！即便是女儿考上高中，后来又考上清华大学，她跟着女儿到北京去。女儿大学毕业到上海工作，她也跟着去了上海。

多少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把这么多年都过了个电影。就想今天趁她过生日，诚诚恳恳给她道个歉，希望她原谅我。即便她不原谅我，我也要对她说，我要再追她一次，还她一个恋爱，然后给她一个幸福快乐的余生。我要为我以前的年轻无知买单，那就是用我的余生来弥补，对她和女儿的亏欠。

好在有姥姥的教育，女儿早几年已原谅了我，如今也常常教我如何讨妈妈喜欢，并在金陵面前夸我。说我：“一不喝酒，二不赌博，三不结交狐朋狗友，已改掉了你不喜欢的一切毛病，而且四不出轨，五不败家，钱都攒着呢。”

我也尽力显摆，把一个对家庭和工作有担当，有责任心的男人展现出来。每天在微信里向她讲述工作生活的事情，还把每月的工资条发给她。甚至别的女人挑逗我，我礼貌的回绝了，也截屏让她看。他依然不回，但是我相信她会看到。

有一天女儿问我：“爸爸，你这样天天当舔狗，感觉委屈吗？”

“没有啊，你妈配得上我这样尊敬她，我这是赎罪，追求她的过程，对我来说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女儿感叹道：“你就是醒悟的太晚了，妈妈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啊。”

“晚就晚了吧，总比一辈子都不醒悟的人好啊。”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这仨月，我不断在网购下单，为她们母女俩买水果，零食，预制菜，可她还是不收，女儿收。我甚至经常看金玲能穿的女装，但又怕买了她不满意，我还把这几年想起她对我们一家人的种种的好，以及经过深刻反思的种种过错，全倾诉给她。那可真是吵架时有多混蛋，过后有多被动。如今觉得为家庭的幸福多做点事，多尽点心，值得。

　　别看她不理我，而我千方百计地偷看她的朋友圈。从最后我们俩吵了架，再也不理我了，虽说也没删我的微信，但是把我给屏蔽了！然而她越不让我看，我越想看。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就又买了一个号，注册了一个微信号。因为我知道她的朋友圈设置权限是陌生人可以看十条，这样我就钻了空子。她是一个做人坦坦荡荡的人，而且长这么好看，也必须在朋友圈保存下照片，老了好看。她不理我，我就这样潜伏着，默默地旁观着她的生活动态。

从她跟着在市里上学的女儿做酒店领班三年，到因为她腿疼得了脉管炎辞职；从女儿考上清华大学她跟到北京做保健品销售一年多，到因为挣的都是老年人的养老钱，不忍心而辞工；从她做保姆两年，又跟女儿工作到上海，到现在与她小妹合伙开家政公司两年。每一次她发的朋友圈，每一张照片，每一段话表达的意思，我都反复品味。去为她的快乐而兴奋，为她的无奈而郁闷，为她的每一步决策捏把汗，为她的不断成长而自愧不如，也为她的辛劳与付出而深深自责！

我们俩各自为阵都快八年了，用别人的话说，就是只差一个离婚证了。然而，我感觉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因为我们都在往一个方向努力，这说明我们的心还没有分开。这不是我自作多情，也不是单凭直觉，而是对她的信任，和我对自己的承诺。我们无论怎么吵，我相信她没有变，衣着仍然是那么朴素，不戴首饰，不做作，只和女人来往。尤其是她省钱的“本事”，以前我就说她小抠，现在还是。有次买了一套一百多块钱的衣服，说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买这么贵的衣服。我看着那照片儿都想哭！这是我的女人，我却一辈子没给她买过衣服，她自己又舍不得买，长了一个苗条的身材，却穿了一辈子地摊儿货！长了一副好容貌，却没有用过化妆品！想起这些真觉得没脸见她！

我看见晨曦越升越高，窗台上的花儿更红了，树叶更绿了，明媚的春天宛如破窗而入。窗外，春风轻拂中，万物复苏，我的心情也渐渐坦然，温润。这些年，我也被城市文明所洗涤，为了好好说话，有效沟通，为了今生没有遗憾，我满怀信心地重新追求她，还以前欠的情债。也这颗动荡不安的心有所属，让灵魂有安放之处。

手机屏一亮，我又赶紧去看，是女儿的微信。

“老爸，你这一束迟到的红玫瑰，老妈已经收到了。看，脸红了，笑了，也哭了。”

“再接再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爸加油。”

两条微信，我连续读了几遍，读着读着泪水也模糊了双眼。我知道金玲的心眼儿软，爱哭，但我从来不知道为她擦眼泪。而今我好想飞到她身边，为她擦去委屈的泪痕。我会的，相信我们重逢的日子已经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