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阳光社区

雨荷轻吟

第九章阳光社区 震天循环，喇叭楼下。大朵大朵的云白晃晃盛放在小区广场。长长雨中的大红帐篷与架子伞蔓延肆意扩散，坐着轮椅的也被推着列队，一个不漏。免费打，免费检，免费确诊，免费治疗，一次二次三次……一苞苞白皮的外星人游忙撒欢。更深夜半，毛豆豆睡一觉再爬起，排等在长长的队列中，蜷缩羽绒服的暖包，帐篷下做该做的，登记好身份证门牌号电话，不要多问，打过未打？打过几针？不要漏，写清楚，白大褂前，毛豆豆张开嘴，喉咙里全是泡泡……太阳下，黑发挑银丝，大米数出即霉将霉未霉的颗粒，往日幽慢的小提琴，突然一声“哐当”炸爆，琴板裂碎四溅，毛豆豆的楼上楼下打起来，因为琴声干扰了网课学子。越过叫嚣的墙头，一座又一座楼尖的顶上，明晃晃太阳能热水器灼着毛豆豆的眸光。直线弧线斜线入云参天，汪蓝蓝，云剪白线，钢丝拧成网，网露几点，白棋子格子里腾挪，泳池绿石，莹莹漆漆的铁门，桃红柳绿，红泥鹭鸶，芭蕾水面，红三角蓬顶白衣，黄色小棉袄和煦春风。毛豆豆的十八楼很通风，呀！花儿放出来，还有蚊子飞。还好，往上，不是往下。没有孕。大姨妈隔几月又来。毛豆豆的电动车与人相碰，强势的一方躺在自己的中医院检查，骨头崩裂，其父其女也不信，依然要赖。毛豆豆的弘二扔出去两万，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而有的问题，毛豆豆的弘二无能为力。“要请律师！跟不跟？”毛豆豆莫名，瞬间反应过来，弘二的单位集资房也是个烦恼。专门收费群，上场就通告：月底交房，车位尾款，契税，维修基金，物业管理费，一并交齐，物业管理费计费从下月开始，逾期办理交付手续的，物业管理费计收时间不变。生硬口气一如上级命令。这规定谁订？收房，每月还要交物业费1.5元每平米，停车费30，没有装修没有一年月也要【1.5元/平米×142/平米+30】×12=2916，坑爹啊！车位在一个人口甚稀的小县镇，简直天价。寒暑假那里根本没人住。房产证办理要200元，登记费80，车库还要服务费？物业费干嘛用的？地下车库打扫不是物业费里给员工发工资吗？怎么这种怪事总发生？小百姓的日子似乎陷一个坑里爬不出来：不买车位不行，捆绑的，还高于市场价，车位不交车位管理费不行！理同谁讲？集资房！按合同规定开发商获应得利润的前提下，审计后，多余资金就应返还业主。审计结果都没告知，就来催收交钱。稀里糊涂！“坚决不理！”毛豆豆大声坚定。“这是通知，不是商议！知道啵？小民哪里发言权？客服人员只负责催款！鱼肉向刀殂，不如找拿刀的人去协商抗议！”老鼠抗刀，上街找猫。老鼠多了，猫也会让步。“群里几个主张每人出50元请律师。我们跟不跟？总要有先行者。”弘二起身又倒一杯热水。“再等等看，别冲动。说不定群里有领导。”“先交钱，再审计！奇怪，房子都建好交房了，费用应该基本清楚，怎么不能核算成本呢？还要预估预缴，将来核算，交了想退？画饼忽悠！”“房子先放放还是装修？这时装修费在高点。” 毛豆豆看过那房子，越看越喜欢，那个地方感觉荒凉，周边啥配套都没有，买瓶水都困难，但前后风景好。比天天挤地铁强。“不如搞一个房间加一个卫生间吧，怎么样？”弘二试探着问。“估计要多少呢？”“现在雅美居搞活动80平方米全包121800元，多一个平方加800。我一个星期只住两天，全部装修划不来。一个房间加一个卫生间，估计0.5万元应该差不多！”“水电怎么搞一个房间一个厕所？”“事在人为嘛，关键不常住。”“关键可以拿住房公积金出来。”“实在不行，走明线。省钞票是硬道理。”“流行简约式装修。”“点蜡烛，这个太热天。通了电，可用电扇降温。”“电费太高。毛胚算了。”“对，住毛胚！”“放个床就行。洗刷教学楼蹭把，搞个手电筒也够用。小时就住的土胚房。”“上完课吃完饭教学楼洗刷下，就去房里睡，早上再去教学楼洗刷下，可以了，土胚房凉快，小时候就没空调电扇……”俩人对望，哈哈大笑。 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间。毛豆豆没觉得憋屈。弘二叶瓣衔一片嘴里。毛豆豆起身，她须得找点体力活，不然眼晕。厨柜门粘粘糊糊，每星期擦一遍还是粘手最嫌这洗不干净的油腻。每次炒菜，油烟四散一屋子烟。敞开的厨房不适用。如果再装修一次，毛豆豆决不再做敞开的厨房。不如，来一次掸尘布新。系上围裙，卷起袖，毛豆豆决定从厨房开刀。冰箱结厚霜，铲除颇费功夫。拿出的东西一一放回。几袋海鱼干笋板鸭开封几时，毛豆豆怕腥怕咸，吃过一次便没再食。一直冷藏着，闻闻，没坏，一看时间，过了期。碗柜几大件一直闲置。豆浆机一类的小家电更新快，先前过时的晾一边。简单方便易洗的留下。茶几下拉开一个抽屉，一团电线插头乱麻纠缠，一根根扯出来，找不到原配机主，垃圾筒便是其最好归宿。酒柜，有些东西不少成了摆设。西洋参普耳茶多年没动。毛豆豆打开一盒，里面竟生小虫子。一瓶西凤十五年陈酿酒里藏一包馈赠好猫牌香烟，打开，已发霉。弘二边倒边嘀咕，真可惜，怎么没记着！毛豆豆也感憾，精美包装的盒子全拆开，弃外装留内存吧。这样，总不至于被隐着冷落遗忘。边折边表功：你看看，退却累赘，清爽多了。不料，弘二对着毛豆豆咧嘴：傻也，酒是需要遮光的，越放越浓香，怎么你全把它们剥了皮！大白痴——毛豆豆重新又穿衣戴帽，继续革命。鞋柜。许多高尖皮鞋平日里没怎么穿。平日上班匆匆，平跟快。逛街旅游外出也用不着。款式颜色不实用。有的后跟有松紧，时尚却打脚。好看不中用的一归档，毛豆豆吓一跳，竟有好几双，全新的，犹豫再三，心疼归心疼，还是将其打包一堆，大皮袋子出局。书房。一张沙发床张扬霸道，原只为客人准备，后来，都相中厅堂沙发，笨笨的铁块头没人光顾，将其化整为零，搬迁阳台。厅堂落地窗沙发舒适，光线特足，如今看书休闲又别有一个洞天。这是意外收获。毛豆豆仿佛看见了某日某时的冬阳底下，久违的针线拿出，或坐或躺，嘿，这个呆块头晒一晒还蛮有用。平日被忽视被遗忘的角落重新审视。淡漠已久的早已没益的全被毛豆豆毫不客气清理出局。过时的不值得珍藏的彻底从生活中铲除。不一会，脚底下聚拢一堆，哈哈，整理生活空间竟然衍生出无比惬意。毛豆豆得意着，电话呼叫，号码陌生，声音熟悉。放下抹布，平复一下心情，定然有急事，不然不会大午饭时间。组长提醒下午二点社区值勤不要迟到。不要迟到，怎么又轮自己，放假前头几天不是已经学校里值过班，换班没被记录？值勤社区在市区的最东头，此时已近一点，毛豆豆住城西，来电的也不好意思，截图以示听命，毛豆豆笑。一个连稻草都怕打破头的人，还能有什么负能量。少出门，不是不出门。洗干净手，开始换衣，吃不吃饭不要紧，怎么去是大问题。两点钟报到不能迟到。怎么去？公交的士都与人接触密切，单车路远从西到东来不急，毛豆豆提一个要求，让他的外甥开车送一程？话一出口便后悔。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私心也会想得出，毛豆豆觉得厌恶。弘二的外甥开车猛，好在路上没有行人，一切被按暂停键，阳光社区，岗亭空无一人。 鲜艳一面旗，风里飘扬。毛豆豆想着滑稽，想不到自己也能当一回先锋，还被委派。醒目栏处的值班名单上虽然并不是自己的名字，当然自己不够身份级别，然而做一个冒牌顶替的先进模范也过瘾，测温枪绝对权威，对准任意一人的额头或手腕，扫码验明身份，无一例外。牒战片里的镜头。毛豆豆严严实实口罩捂脸，被捂的感觉难熬，越来越不愿往前凑，出门的不再隔一米距离往前伸着测体温，病毒不认人。警察也不是人人能当。毛豆豆不喜欢管人，也不愿被人管。危情蔓延，毛豆豆不知如何摆正个人位置。弘二出门前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在毛豆豆眼前。失色大惊昭示人的心相无以掩饰。非常时期，轻劳他人不是置别人至亲于危境？毛豆豆一想也惊出一身冷汗。严严实实，被捂的感觉没有体验过，隔一米的距离伸出“枪”，呵停或被申斥，毛豆豆眼前突闪出一片红，万籁俱寂里顶一个双翼头巾郁郁前行的一片红，阿特伍德《使女的故事》里特有镜头。阳光下，出入门前一个个无神的眼，无话找话的一段隔远距离……小小空间，有的东西把人逼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