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班生(小小说)作者/乔云飞

格物致知~乔云飞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引子:白月光在照耀,你才想起她的好,朱砂痣久难消,你是否能知道……</p><p class="ql-block"> 章大班长致电我:“老同学,准备在十月初一给儿子娶媳妇,请你呢,必须到啊!”</p><p class="ql-block"> 我问:“还有谁呢?”</p><p class="ql-block"> 他说:“当年咱们初三全班,一个都不能少!”</p><p class="ql-block"> 我问:“外地的能回来吗?”</p><p class="ql-block"> 他肯定地回答:“能!我已经打电话给北京的郝蕾、宁夏的赵漫波,青城的兰雅、张越,他们都痛快地答应了,借这个机会看看故乡风景,叙叙当年旧情。”</p><p class="ql-block"> 我一边儿恭维章大班长的号召力,一边不无担心地问:“我和兰雅、张越是肯定去的,只是郝蕾、漫波能’尿’到一个壶里去?他们之间的事你也是知道的。”</p><p class="ql-block"> 章大班长大笑:“四十多年了,还放不下啦?我给郝蕾打电话,她还问漫波呢。我给漫波打电话,他同样问郝蕾呢。亦樵,你多虑了!我在镇上订了宾馆,外地回来的同学每人一间。九月三十晚上卯宴席你们就回来,大家好好热闹热闹!挂了!”</p><p class="ql-block"> 章成文是我初三年级那个班的班长,为人处事圆滑且能歌善舞,敢于担当又有豪侠义气,自然成了班里灵魂、同学领袖。只是学习成绩不怎么好,考了个“五七高中”。据说他在中学时就入了党,是同学中的第一个党员。高中毕业高考落榜就没有再试,回村当了自然村村长再当行政村书记,一干就是四十余年,把个自己搞得富甲一方,把个全村搞得风生水起。</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一九七九年秋天,附近学校合并到我们学校,学制改为八年(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郝蕾、漫波就是那年插入我们班的。据说,郝蕾的父亲是平反后安排到我们公社卫生院,漫波的父亲是调到我们公社,他们是随父母转学来的。他们不像我和章大班长、兰雅、张越这些人一样“玩儿尿泥”长大的,自然走得近些。反之,他俩因了相同的原因也走得近些。那会儿,郝蕾皮肤白净,身材高挑,理着齐耳短发,穿着碎花长袖上衣,烫熨平整的“的确凉”蓝色长裤,脚蹬黑色皮鞋……在我们这些农村男孩儿心中,那简直就是仙女一般的存在。漫波那时身材也比我们这些农村男孩子显得高大魁伟,尤其是从头到脚清一色的黄军装让我们羡慕不已。</p><p class="ql-block"> 那时,学校距离公社驻地十数里路。他俩就必须和一众老师、几个同学住校读书,我们自然是放学回家“作鸟兽散”。周末,他们需要结伴步行回家,周一一大早赶来。大约次年春天,他俩双双迟到了半小时。我们那个教数学的女老师恶狠狠地问:“赵漫波,为什么迟到?”他答:“起晚了。”那女老师又问:“郝蕾,你呢?”她也答:“起晚了。”那女老师毫不客气地批评道:“俩人一起回家,一起到校,我就不相信都起晚了!看看你俩最近的成绩,简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马上中考了,心不往正经地方用!”接着又讲了些找家长谈话云云。不久,同学中盛传他俩在谈恋爱……</p><p class="ql-block"> 中考发榜后,我去同章大班长告别。他心有戚戚地说:“你们考上一中,我服气。郝蕾、漫波也能考上,我就纳闷了。”我说:“也许是咱们那数学老师成就了他俩,’不蒸馒头争口气’呢!”</p><p class="ql-block"> 念中学那会儿,我们同在一校,但在不同的班级。紧张的学习之余,他俩也偶尔来找我聊会儿天儿。对于那层关系,我们自然是心照不宣的。至于其他老师同学,他们只当是老乡相聚,也不以为意。那时,他俩学习成绩在整个学校是拔尖的,至于我,只能说是“马尾(yi)提豆腐”了,尤其是外语。记得有一次外语老师教训我:“你和赵漫波、郝蕾是一个初中、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我只能讷讷地回答:“我脑笨口拙,心有余而力不足。”外语老师见我那猥琐样儿,也被逗笑了:”多背、多说、多写,铁杵还能磨成针呢”,甩手转身走了。</p><p class="ql-block"> 念大学那会儿,由于身处不同城市,我们之间的来往就少了许多。偶有几次与漫波通信,也没谈及他们之间的事。我以为他们经过那么多年的考验和磨砺,是铁定了要走到一起的。</p><p class="ql-block"> 我到青城上班后,有一次听兰雅说,郝蕾结婚了。我惊讶地问:“是和漫波吗?怎么不告诉我?”她说:“不是,据说是大学同学。她谁都没告诉,我还是从她的一个亲戚那里知道的。”我问:“漫波知道吗?”她说:“应该是知道的。她的那个亲戚说,漫波去郝蕾家找她,但没找着”。</p><p class="ql-block"> 之后,听说漫波去了宁夏某地,也已结婚成家,我心释然了。有一次,我和张越聊起漫波:“终于放下了,就是不明白结婚为啥不请咱们。”他说:“也许怕见了面再勾起回忆吧。”</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许多年,我在一次同学的事宴上见到了漫波。在他老成持重的外表下,也掩饰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他站起来说:“我和亦樵是初中、高中的同学,十多年不见了,用冯巩的话来说,那就是’想死我了’,今晚我俩就住一个屋,唠它个海阔天空。”我自然是表态:“没问题。”其他同学起哄:“俩个同性恋!”</p><p class="ql-block"> 互相扶持着进了房间。我见他眼噙泪水,以为或者激动、或者醉了,连忙去倒水。只见他掩面痛哭:“亦樵,我离婚了。”震惊之余,我问:“为什么?你们不是过得挺好吗?”他抽泣道:“我不能怪人家,只怪自己。亦樵,我心里放下了郝蕾啊,一切的一切,总感觉她不如她啊。”</p><p class="ql-block"> 那个夜晚,我俩坐在床边,一边喝茶,一边抽烟。他泪眼婆娑地倾诉着与郝蕾的过往:怎么毫无征兆地断交,怎么躲着自己拒绝见面,她是如何解释,自己是如何怨恨的……他坦诚布公地讲述着与前妻的过往:怎么一往情深地追自己,自己怎么为了转移那段感情与她成婚,她是怎样儿待他,他又是怎样儿待她的……喟叹之余,他说:“我不怨郝蕾,更不怨我的前妻。现在,我害怕时间、空间、事业了,我害怕感情、缘分、家庭了,总之,我怕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他最后嘱托我:“如见着郝蕾,务必转告一声,再见一面。”我虽然痛快地答应了他,但心里总是忧虑着。</p><p class="ql-block"> 九月三十下午,我依约来到小镇。章大班长说,漫波已经到了,在房间等你呢。</p><p class="ql-block"> 又是十多年不见了,自然是拥抱、端详,你变了或者你没变之类。我告诉他:“郝蕾今晚要来,你知道吗?”他说:“知道,章大班长已经告诉了。”我说:“你见了她千万别冲动。这可是在事宴上呢!”他说:“不会的,人老了,感情也老了。”</p><p class="ql-block"> 正说着呢,章大班长进来嚷嚷:“郝蕾到了,你们也不去迎一下?”</p><p class="ql-block"> 我俩刚到楼门口,就见郝蕾张开双臂迎了上来。我知道那是给他的,就催促漫波:“快!”两人四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宴席上,诸同学自然都是谈笑风生、觥筹交错……抽隙,我问漫波:“见到老情人了,感觉如何?”他贴着我的耳朵说:“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满足了。”</p><p class="ql-block"> 酒席宴后,当年初三班全体同学被邀请到一间很大的歌厅里。代东的说:“这是章书记安排的,他不来,谁也不许走!”话音刚落,章大班长已经进来了,他拿起话筒,敞开喉咙宣布:“四十多年不见了,今天不仅要吃好喝好,还要唱好玩儿好,以尽我地主之谊,以解这思念之苦。”他说:“从我开始,然后由远及近地唱歌,大家或跳舞、或喝酒!”</p><p class="ql-block"> 在热烈的掌声中,他说:“我们这儿最近流行唱《如水年华》,我把它奉献给大家。”在舒缓的乐曲声中,已经传来章大班长浑厚的嗓音:落叶它静静的铺满了这条街,蓦然回首才发现人已到中年,往日的一切啊仿佛都在昨天,这一转身就是岁岁年年……</p><p class="ql-block"> 他唱完后问:“这次该谁?”大家齐喊:“漫波!漫波!”当时我就为他捏了一把汗,害怕他唱那首!只见他缓缓地走上台,拿起话筒胸有成竹道:“四十多年了,我们每个人都或者在浪迹天涯,或者在摸爬滚打,如果不是章大班长提供这次机会,我们连见一面都是一种奢侈。我不想把这首歌送给特定的人,而要将它成为普遍的理!你们都是那个人,陪我一程却陪不了一生。你们都是来了一阵子,就让我疼一辈子的人。所以,我今天下决心要把这首《你来了一阵子》奉献给大家。”大厅里短暂寂静后就爆发出雷鸣般掌声:你是不是那个人,陪我一程却陪不了一生,你是别人的风景,为何要淋湿我的眼睛,我不后悔遇见你,所有的遗憾都放在心里,我没有成为你的偏爱,你却成了我爱而不得的无奈,你来了一阵子我疼了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我一边欣赏漫波凄楚的嗓音,一边观察郝蕾的反应。我见她站起来想走的样子,后来终于又坐下了。</p><p class="ql-block"> 漫波走下台,大厅恢复了少有的宁静。他悄悄地问:“唱得怎么样?”我说:“太扎心!”他说:“我终于借这首歌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当然也包括这四十多年的人生。”我低语:“你猜郝蕾会唱啥?”他说:“不知道,你说呢?”“我猜是《白月光与朱砂痣》。”我俩会意地大笑着。</p><p class="ql-block"> 此时,大厅里已经回荡起那熟悉的歌词、悠扬的曲调、甜美的嗓音: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让我们记住这美好时光,直到长成参天大树……</p><p class="ql-block"> 同学返程,我和漫波为他们送行。郝蕾与我们互道珍重后,转身又回望了片刻,眼神中依然透着那深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