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失传的老手艺～编席子

风过无痕

　　小说《荷花淀》曾选入高中语文课本，其中关于编席子的描写很经典：“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

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

我小时候没有见过女人们编织苇席，但我们这代人从小就躺在这片云彩般的席子上。

我们的生命就是在苇席上展开的，稚嫩的皮肤常常印有苇席的纹理。苇席承载了我们生命的爬行期，我们就是在苇席上学会站立并蹒跚迈步的。

过去农村住石头房睡土炕，炕上离不开铺炕的苇席。土炕铺上一领炕席，躺下避免身子与泥土直接接触，亦保持炕面的清洁干净。

苇席相较如今夏天铺的细致精密的竹编凉席，模样略显粗糙，其特点是光洁、耐磨、保暖、易于擦拭，与土炕搭配和谐自然。

苇席在我的故乡叫席子，村里人对席子的说法，不是一张或一个，而是一领。

席子和土炕的关系，就像床和床垫的关系一样，须臾不可分开，因此，席子也被称作炕席。

炕席就是土炕的装饰，平展展的土炕上，铺一张金灿灿的席子，席子上或人字形花纹，或十字形花纹，或三角形花纹，纵横交错的纹理，温婉细腻的色彩，看着都赏心悦目。

刚买回来的新席子，难免会有些毛毛刺，母亲会用抹布反复擦拭，以清除席子表面的毛毛刺，直至用手摸上去光滑为止。俗话说，夏天有“三宝”——扇子、席子、穿得少。

夏天天热，午睡时男人们、孩子们总喜欢光着上身睡在清凉的席子上，酣梦醒来，脸上、背上、胳膊上经常被印上席子斑驳的花纹。

一领席子如果使用久了，脊背总躺着的那一片地方，中间的表皮就会被磨成绛红色，更被主人身上的汗水彻底浸透，泛发着紫铜色的光泽，沉着厚重，摸上去溜光顺滑。

当然，睡席子也有弊端，席子有数不清的缝隙，小孩子尿炕时，尿液顺着苇席缝隙都流到土炕上，热炕一蒸腾，房间里会有股子尿骚味。

过去村里人们的生活条件和卫生条件非常差，所以，给虱子的寄生创造了生存的温床。如今的年轻人应当没见过虱子的模样。

当年，宋徽宗、宋钦宗被金兵掳去，生活很苦，身上生了虱子。皇上不知道这小东西叫虱子，写信回来说：“朕身上生出，形似琵琶。”

虱子喜欢在有缝隙的地方定居繁衍，而席子无数的缝隙，自然成为虱子的庇护所。以往人们穷困窘迫时，土炕上只铺一领光席子

后来经济条件逐渐好了，席子上面多铺了一层花花绿绿的塑料布，进而发展成人造革，小孩子撒尿到塑料布、人造革上，尿液不会再浸到席缝里，一擦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再后来，席子上面又加了羊毛毡；再再后来，羊毛毡子上面铺上了腈纶毛毯，毛毯上铺上棉褥子，棉褥子上面又盖上了漂亮的床单。

席子隐居在最下面，很难再露出金灿灿的真容，变得神秘起来了。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土炕就退出了人们的日常生活，而席子也就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一旦消失后，我至今都没能再见过席子的模样。

农家用的炕席、晒席、麦包、席盖，苇席是用芦苇编的，白皮苇质量最好，杆高笔直，骨节小，皮薄色白，苇质柔韧，是编席子的上等原料。

芦苇是多年生水生植物，霜降开始芦苇叶片干枯，茎干脱水变硬，苇缨成为白色时，即可收获编制苇席

苇子在过去很值钱，苇子是论根数的。苇子的单位叫做“双”，每双4根，如编一领长9尺，宽5尺的苇席，长度为1.5丈的苇子是25双，也就是100根；1.4丈的苇子是28双；1.1丈的苇子41双等。

编1领苇席的苇子捆起来称作一支，在拾掇苇子时，习惯的把编织两领苇席的苇子捆子一起，称作一捆。

编苇席和其他手艺一样，也有专用工具。刮子（有的地方叫苇穿子）、镰刀头，是将苇子㓲成苇篾子的的工具

拨子，用铁打制，形状像瓦工勾缝的勾刀，手柄长约12厘米，厚约3厘米，宽约2厘米，前端较长，头部为尖形，有20多厘米长，中间有槽，用于修理调整编制过程中苇席的纹理、收边、划线，裁去多余的苇篾子茬，砸平边角等作用

尺子，有3尺、5尺等，用于丈量长度和划线，齐边等

碌碡，用于将㓲开的苇篾子压平亚展；竹板，苇篾子压过以后，用竹板将附在苇篾子上苇叶茎皮去掉。

一张苇席大致可以归为选苇、

破篾片

浸水、碾苇

编织

收角等几个步骤

在真正实施过程中，却是繁复和漫长的。

选苇就是分苇，按苇篾的长短分“头苇”、“二苇”、“三苇”、“短苇”四等，分别成捆，织席时，各等苇篾有其不同的使用部位。

破篾，就是将包光叶片的芦围用石碌碡进行碾压

经过碾压的篾片，变得柔软顺畅，这样才能编出柔韧不断的苇席来。

苇席编织不论编织那种苇席，主要有踩角、席心、收边3个步骤进行。

踩角起头用5根苇篾，这里用的是前面说的“三苇”，摆齐，织的时候用苇篾要一根是根，另一根是捎，根捎轮换交替使用。

织席心编织苇席，根据不同的花纹采用不同的编织法:有挑一压一法、挑二压二法、隔二挑一压一法、挑二压三再抬四法等等。

整片苇席一般分3个部分:席花、大纹、边花。

席花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炕席花(双纹)、三纹席花、人字席花、十字席花、三角席花、龟甲席花、胡椒眼席花等。

折边又叫窝边，撬边，是苇席编织中最后的一道工序，也是最能体现席匠手艺高低的一项技艺;一般有焖茬席、舒茬席、压边席等。收边后，压平，苇席就成了。

苇席的花样变化多端，但在编织苇席中，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就是不论编织哪一部位或者哪一花纹，始终要保持手势一致，一般是左手抬、右手压。

还有，在编织的过程中要步步注意席花的紧密，随时用撬席刀子挤紧，只有这样才能编织出受人喜爱的高质量苇席来。

一般对苇席成品的要求:四边齐，席花密，尺寸足。

苇席对湿度比较有要求，要空气温润，芦苇皮才会柔韧，所以，前些年职业席匠都会挖一地窖，常年蹲在里面编席，人的腰，早早就弯得直不起来了

如今，从事传统苇编手艺的人已不多。但是我们相信手工的灵气是机器无法代替的。

千年老手艺该如何传承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一个问题，～这是老辈传下来的手艺，希望能有更多的年轻人学，这样就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也许若干年后，人们再想看看那曾经养育几代人的苇席手艺，只能在民俗博物馆才能看到了。

但纵然时光流逝，我们坚信传统的苇席在市场上依然有自己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