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阁--最是书香能致远

江上风清

“峥嵘一阁东南美，书卷长藏天地间”。宁波天一阁建于明嘉靖年间，至今已历450余载，历史上海内藏书之家众多，至今唯此岿然独存。峥嵘一阁留天壤，文献东南此大宗，天一阁是一种极端艰难、又极端悲伤的文化奇观。它的独特不仅在于其万卷琳琅、插架森森的珍贵古籍，更在于其艰难传承、生生不息的藏书精神。由于设计精巧，为古代藏书楼建筑典范。由于家规森严，成为历代文人心中的圣地。论时间之长，是现存亚洲第一，世界第三古老的家族图书馆。所以，它存在的意义远远超出它的实际功能。历经岁月洗礼，成为中国文化悠远而灿烂的存在，天一阁不仅是藏书之所，更是历史文化的凝结和智慧的象征。

“天下藏书此一家，人间庋阁足千古”。天一阁风雨450余载而名扬四海，其创始人范钦是明代嘉靖十一年的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他在湖广桂闽陕赣等地为官30余年，宦履有声，名重士林。从政之暇，痴迷读书，酷爱藏书。毕生费尽心血和钱财，倾力收集各种公私刻本，政书实录，地方志，诗文集锦，科举士录，还有诸多官署的内部资料，其中尤多抄本、孤本及明刻本，可谓弥足珍贵。聚书之余，他还喜欢校订和刻印善本，都属稀有之物。辞官归隐后，更是乐此不疲。范钦于书卷的痴迷如老饕嗜美食，用独特的藏书理念，以经世之怀抱，创藏家之别格，阁藏书籍多达7万多卷，震撼古今，冠绝天下，开范氏一门数百年之藏书大业，为后世留下了耀古烁今的“风雅”——天一阁。

“万卷诗书来左右，容我佳园一藏身”，天一阁在明清时期已名噪学界，为清流敬仰。1772年乾隆下诏纂修《四库全书》并征集各地公私藏书。天一阁共进呈图书641种，其中96种直接收录《四库全书》。另有381种收录《四库全书总目.存目》，两项共计477种，居全国之冠，受到乾隆皇帝的褒扬奖赐。乾隆南巡时，命人测绘天一阁房屋、书橱的款式，以此为蓝本，在全国修建文渊阁等“南北七阁”，用来收藏新编的《四库全书》，天一阁从此名扬天下。

“世间天一阁，书中一汪洋”，天一阁是一尊悲怆而坚韧的时代文化雕像，穿越了岁月的风雨侵袭,传藏至今，这要归功于完善的藏书管理制度和秉承几近严苛的祖训家规，护阁守书的贤孝子孙。天一阁这藏书万卷、书香弥漫的楼宇，是范氏家族的圣地，在范氏家族的后人一代代接力守护下。历经了450多年的跌宕起伏和曲折艰辛。虽天灾可避，但人禍难免。极尽可能的保护，终难逃明清换代战乱、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运动、民国时期偷盗等历代灾难的损害，天一阁历经劫难，终成为中国藏书史上令人神往的一页。千秋功业一楼书，这是范家十三代人的共同守念，是后世学人的心灵归宿，也是文明长河中生生不息的一泓活水。

“万卷当年宜子弟，从今广泽到群生”，如今的天一阁博物院己完成从私家藏书楼到公共博物馆的华丽转身，成为馆藏30万卷书籍的“南国书城”。从“书不出阁”到“阁闻天下”，天一阁不仅是传统文脉的象征，更是城市文化地标和“会客厅”。既荟萃了宁波地方文化的精髓，也是宁波人文精神延续的符号。天一阁的屹立，也使得二者得以皈依一处，使宁波风雅不绝，人文永光。



天一阁建于明嘉靖年间（公元1522年年），至今已历四百五十余载。天一阁不仅仅是传统文脉的栖息之地，更是知识的海洋和历史的见证。只有书籍，才能让这么悠远的历史连成缆索，才能让这么庞大的人群产生凝聚，才能让这么广袤的大地长存文明。天一阁是中国文化传承悲怆而坚韧的背影，也闪耀着中国文化悠远而灿烂的光辉。





天一阁曾被著名学者郑振铎誉之为“中国第二个敦煌石窟”，四百余年如有神护，屹立于东海之滨，它独特神秘的建筑形制吸引了包括乾隆皇帝在内的无数人的好奇。天一阁的命名来自《龙虎山天一池记》碑，依“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说，取以水制火之意。





范钦（1506-1585），字尧卿，号东明，浙江宁波人。明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范钦一生清正廉洁，曾因揭发国戚武定侯郭勋私冒数十万官钱被廷杖下狱。他在随州知州离任时，所带的仅“文书衣物，数箧而已”。随州百姓特立《去思碑》以表怀念之情。范钦任副都御史时，与俞大猷等人联手抗倭，取得重大胜利而升任兵部侍郎。范钦著述也非常丰富，有《秦议》四卷、《东明书目》一卷、《天一阁集》三十二卷等传世，《天一阁集》收录了范钦出仕、归里及晚年各时期的诗文作品一千五百余篇。范钦的行草书法，几乎可比肩于当时书法名家沈周、文徵明。留给后人一个富有才情的文士形象，因天一阁而流芳后世。





照壁上一幅类似麒麟图腾，这是一种代表正义的动物，叫獬豸（xiè zhì），形似麒麟，体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长有一角。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 ，所以獬豸就成了执法公正的化身。范钦当时他官袍上的图案就是獬豸。



东明是范钦的号，东明草堂是天一阁建成前范钦的藏书楼。后随着藏书的增加，东明草堂已不堪容纳，范钦遂决定在住宅的东面重建一书楼，即后来著名于世的天一阁。东明草堂富丽堂皇，具有官宦人家私塾大宅的风格。



踏入简朴庄重的故居，左侧是掇拾整齐的书房，文房四宝摆在书桌上，书卷整齐地罗列在书架上，仿佛还散发着墨香，又似经历了千年风霜，在时光的沉淀下安然沉睡。





三座铜像仿佛是时光的定格，讲述着一个著名的“范钦分家”的故事，范钦在年迈分家产的时候，出人意料地把家产分成了两份：一份是万两白银，一份是天一藏书。范钦有二个儿子，次子早夭，留有妻儿。长子选择继承藏书，将钱财给了弟媳，这一抉择无疑是大勇大担当，令人钦佩。





阁前一座水池，虽不宽阔，但幽雅恬静，尽显士大夫气度，却是范钦曾孙范光文精心修筑，秉承了先祖藏书有道的理念，池名“天一池”，经暗沟与院旁的月湖通彻，以蓄水防火。池上叠砌的假山石精雕细琢，风物清丽，格调高雅，别具江南庭院式园林特色。





天一阁藏书为私家所有，族外人不能登楼。直到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著名学者黄宗羲打破这一禁规，成为登上天一阁的第一个外姓人。为天一阁编制书目，并撰写《天一阁藏书记》。文章开头即感慨道：“尝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此后，天一阁声名日隆，受到广大读书人推崇。



天一阁藏书的最大特色是有明一代的文献资料十分丰富，主要包括明代的地方志、科举录、政书和诗文集等各方面的文献。版本上主要是明刻本和明抄本，尤其是嘉靖年间的版本，很多都是海内孤本，对研究明代历史和中国文官制度具有无可替代的文献价值，天一阁是明代文献的收藏重镇。





如今的天一阁，也部分遵循范氏祖训，虽应景对外开放，唯有藏书，仅有一小部分锁于柜阁之中，隔着玻璃供人远距离观赏，感觉其稀有和珍贵。



《嘉靖十一年进士登科录》 明嘉靖刻本，范钦榜上有名 。天一阁存明代科举录370种，占全国现存明代科举录总数的80%，其中绝大部分为海内外孤本。



民国时期杨铁夫编《重编宁波凡是天意阁图书目录》（1930年）





范钦一生为藏书，呕心沥血，如何守护传承这些浩如烟海的书卷，晾晒是其中一项最传统和有效的措施。他还定下严苛的家训：藏书归子孙共有，非各房齐集书橱钥匙，不得开锁。这就有了后来的“代不分书，书不出阁”一说。除此还有，烟酒忌登楼；不得私自领亲友入阁；子孙也不得无故入阁。如有违背，所受惩罚是不予参与祭祀。此外，还有后来备受争议的外姓人和族中女性不准登楼的规定。

司马第为范钦住所，因范钦官至兵部右侍郎,为掌管军政的官员,所以其府第才有此称，第内藏有范钦官服复制品和范家世系表。司马第位于月湖深处，林木荫翳，规模丰敞。司马第台门、耳房系1996年恢复重建。

“化私为公，以存不朽”至今保存完整的天一阁正是这一精神的写照，“它们联袂而至，相聚古阁，百川归海”文字带来的通感在这句完全体现了出来，只有如此百川归海的气魄，才配得上书藏天下的天一阁。收藏家与普通市民以化私为公的高尚情怀将多年珍藏捐赠天一阁，这是对天一阁沉甸甸的信任与嘱托。

尊经阁原在宁波府学内，1935年天一阁重建时迁入，尊经阁里主要收藏皇帝御赐的书籍，十三经以及儒家精典等。尊经阁重檐歇山顶，正脊凌空，垂脊高翘，青瓦行行，底层圆柱环绕，花格窗镶嵌，门楣上悬着一块“尊经阁”白匾，两旁的柱子上挂着一副楹联：“峥嵘一阁东南美 书卷长藏天地间”。



天一阁的美都不遑多让。尽管它的主题是藏书，但只要稍微转目环视，假山嶙峋，草木葳蕤，这个园林带给人的沉浸感必能滋养人心。特别是房脊上辟邪镇灾的灵物，也是天一阁的古趣之美。



明州天一富藏书，福地琅环信不虚。

历劫仅存五分一，至今犹有万卷余。

林泉雅洁多奇石，楼阁清癯类硕儒。

地六成之连解放，人民珍惜胜明珠。

--郭沫若

金庸先生对天一阁仰慕不已，1994年4月金庸先生到访天一阁。他在题词中说；“天一阁名甲海内，为全祖望、黄梨洲诸名儒旧游之所。小子心仪数十年矣，今得登临，想象先辈风范，瞻仰四名文教。诚慰平生之愿。”

国有史、郡有志、家有谱。在天一阁现存的271种明代地方志中，164种为海内孤本。近代420多种老家谱中，不乏“世界船王”包玉刚、诺贝尔奖获得者屠呦呦等名人家谱。当前，天一阁正以其巨大的学术影响力、深厚的文化底蕴以及开放包容的姿态，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新老家谱入藏，现已荟聚家谱资源共计2384部，总计13177册，涵盖204个姓氏。



浙江松阳象溪高氏分派房谱。民国二十年（公元1931年），敦睦堂木活字印本。





浙江新昌吴氏宗谱。清同治八年（公元1869年），木活字印本。

这里没有苏式园林那般讲究到极致的移步换景，更没有身处徽派宗祠带来的等级森严的压迫感，它的意义更多在于作为中古典文化事业的象征而存活着，让人联想到中国文化保存和流传的艰辛历程。



“百鹅亭”据考是万历年间的遗物，原位于宁波南郊的祖关山，拆迁过来后重新组装，也不失雍容华丽，细观枋额处，有“鱼跃龙门”“双狮戏球”“海马跃浪”等浮雕，栩栩如生，工艺精巧。



天一阁的麻将起源地陈列馆是中国博弈文化的集大成者，它以不同方式介绍麻将的起源、骨牌的基本形式、博弈方式等。陈列着各个国家、不同年代、用不同材料制作的麻将牌，有竹子的、木头的、玉石的、金属的、象牙的。这个陈列馆也是天一阁里人气最旺的景点。



平和堂是麻将的发明人陈鱼门先生家的宗祠。把陈氏宗祠改建成麻将起源地陈列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筒来索去犹半日；参横月落未曾知”。从这间麻将陈列馆的展版上了解，中国人自诩为有着悠久历史的麻将，也不过才诞生了一百多年。



“方城逐鹿怎能气短论英雄；竹墅投闲岂以技高决输赢”。清同治三年，宁波人陈鱼门有感于马吊牌有诸多不便，于是改纸牌为竹木牌，同时继承条、筒、万共一百零八张，改红花为绿发、白花为白板、老千为红中，增加了东、南、西、北四个风头，形成了一百四十四张的现代麻将。从此，中国人的麻将桌上，“人情冷暖中发白；世事沉浮马牛风”。打麻将，终于成为中国人的第一国民娱乐。



陈列馆丰富的藏品与资料令人大开眼界，让我们看到麻将作为一种娱乐工具，在社交传承过程中，给中国乃至世界“麻迷们”带来的深远影响。上图是一副英国麻将，下图是一副美国麻将。



明清时期，中国的藏书楼不下千百，最终或阁倾颓、或书流散，皆未避免覆灭的命运，仅留下一抹淡淡的记忆，供后人凭吊与遐想。其荦萃大者如毛晋之汲古阁、钱谦益之绛云楼、朱彝尊之曝书亭……。只有天一阁穿越了四百余年的风雨侵袭，依旧岿然独存，这要归功于完善的藏书管理制度和严格执行制度的贤孝子孙。使得天一阁能够薪火相传，成为惠及后世的文化胜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