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古堡——滑石堡

山外山人

概述

从内蒙清水河县的老牛湾至山西偏关，有一座古堡是必经之地，这就是明代重要的军事关口滑石堡，古称滑石涧堡。2019.2.12，我在去偏关乾坤湾的路上，偶遇这座古堡。古堡的门楼上有一块巨大的石碑，老远就能看见。此碑为万历十年立，据牌文《创修滑石涧堡砖城记》载:"滑石东接水泉，西逼河套，南屏偏关，北临穷漠，诚极边要塞也。″所以，钦差巡抚山西都御史高文荐视察此地时称:"厥地乃偏关之保障，三关之锁钥也！″碑文详细记述了滑石堡的形制:"城计周围一里许，砖石各相半，上建面楼者二，角楼者四，各悬扁於其上。东西敌台房各五间，左右厦房二间，马道二处，各有牌坊门柞。内堡门改小楼一座，为更皷谯角者设。艮地建察院公署一所，内堡建守备公衙一所，乾地建中军官衙一所，堡前建把总官衙一所。又创仓廒数间，营房三百间，分街衢为五道。堡内建马王庙，北楼塑真武像，廓外建武安王庙，以修祀典。缘堡去水远，又凿水窖十一眼，每窖可容水千石余，以备不测。雉堞云连，梯楼相映，屹乎天险之峻，金城之固矣！″可以想见，当年的滑石堡修建的是何等完备和坚固。至隆庆年，明朝与蒙古鞑靼部议和，北部边境基本无战事。滑石堡又成为双边贸易的口岸，也是晋商和"走西口″的人入蒙的通道之一。清朝时，滑石堡的军事防御地位降低。清亡，滑石堡沦为民堡。如今堡内的村民，就应是当年戌边将士的后裔。没有想到，眼前残破的古堡，当年竟是那么辉煌，又承载了那么多历史故事！令人感叹！

　　滑石堡西侧山峰上有一个大墩台，很远就能看到，有地标作用。在明代，它应属滑石堡的前哨，随时观望着西部老牛湾方向传来的敌情，并及时将信息传递给军事城堡滑石堡。

　　两山之间干涸的河床，汛期应该是有水的，这应该就是滑石涧吧？顾全罗先生在《滑石涧堡考》一文开篇说:"古有`滑石涧，九道沟，十道路，挑着走＇之说，故曰滑石。″但为什么"挑着走"就谓"滑石″呢？有些语焉不详！有人说，滑石堡建城时使用了滑石为建筑材料，但这一点未见有实物证明。又有人认为应该是指滑石涧两岸的青石板光滑难行，故名。另有一说是，蒙军从悬崖下进犯，明守军箭射不达，只能从长城上把石头滚滑下山，阻止敌军，故名。各说不一，莫衷一是！反正"滑石″二字不会是空穴来风，存疑吧。右边山坡上保留了一段较完整的边墙。

　　登高而望，两山夹水的地势看的更清楚了。对面的边墙跨过涧水，连接这边的墩台，并由此向东通往滑石堡。这个跨涧边墙就应该是古文献上记载的水门所在地，但今天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了。

　　这道边墙，南距滑石堡500米左右。不要小看这堵残墙，当年，她可是明朝与蒙古部族的边界线，即便今天，她依然是山西和内蒙的省界。

　　登上边墙，向滑石堡方向拍照。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跨省之作啊！

　　红圈内就是滑石堡。

　　滑石堡一角，北部的边墙逶迤向东南而去。

　　滑石堡外景。正月初八，年前家家户户新贴的春联，依然散发着年味的气息。看到最高处那块巨大的石碑了吗？

　　村口有四个两片一组的石柱，上面各有两孔。村民说，这里过去有个牌坊，被拆了，只剩四组石片基座了。这种两片一组带孔的石柱见过多次，一般来说是栓旗杆用的，涞源的"旗杆楼″上有一组，唐县的倒马关残楼前左右各有一组。这种四组石柱的还是头一次见，依村民所说，这应该是个石座木结构的牌坊。

　　古堡的南门，上面就是那块巨大的石碑。

　　村娃子从肤色、发型、服装、气质、甚至表情上看，都已与城里的孩子无异，可以肯定是随父母在城市里打工长大的孩子。从年龄判断，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他的奶奶。

　　被扒掉包砖的城墙。上半部是夯土，下半部是土石混和地基。

　　象一位高大的巨人，被残忍的剥掉了皮肤，剜去了肌肉，只剩下裸露的骨骼，但他仍坚韧的屹立不倒，任凭风吹雨淋。

　　我默默地站在这堵大墙下，似乎听到了大墙低沉的哭诉声……我从内心深处感叹:村民们，当年你们的祖先们一砖一石垒筑起来的大墙，被你们这些后代子孙毁成这样，你们后悔过吗？

　　城门还算幸存下来，但当年上面肯定是有飞檐斗拱的门楼的。

　　拱门上有一块保存完整的匾额，楷书阴刻"镇宁″二字。另据《偏关志》载，"镇宁″匾之上还有一块"滑石涧堡″石匾，也是阴刻楷书。据说该匾现由私人收藏于村供销社，外人看一次要100元。喔拷!

　　匾额上硕大的“镇宁”二字威风凛凛，拒胡虏于千里之外!右款：“钦差巡抚山西都御史高文荐，钦差山西镇守总兵官王国勋”。左款：“钦差岢岚兵备升任宁夏巡抚萧大亨，钦差岢岚兵备右参政王璇，钦差分守西路右参将李东阳，潞安府同知胡恪，滑石堡守备常世爵，委官援兵把总尹凤竹。万历八年庚辰季夏吉旦”。

　　从堡内看城门楼。

　　蹬上城门楼，那块石碑，即《创修滑石涧堡砖城记》碑，万历十年立，比城门洞上那块匾晚了两年。据说村里还有乾隆二十八年立《修理滑石涧堡衙署碑记》碑，及《滑石涧堡守操题名记》碑，后者记述了明万历年至清顺治时期历任滑石堡守备、操守官员的姓名，但我沒有见到这两块碑。

　　没想到距今已四百三十余年了，字迹依然清晰，约栗子大小的碑文，几乎字字可辨。(碑文附篇尾)

　　碑座上漂亮的浮雕图案。

　　堡内许多窑洞都废弃了，只有后半部还有不多的人居住。

　　废弃的房屋，都是用城墙砖盖的。

　　堡内东南角，城墙上长满了野草。

　　不大的堡子，竟也开垦成耕地。

　　远山上层层梯田，边墙和墩台一路远去。

　　天很蓝，古堡很静。

　　去年秋收后留下的玉米杆根部，象竹签一样一根根立在地上。

　　堡子里有个麦场，只有夏收和秋收时才会派上用场。

　　西南方向，城墙被村民豁开一个大口子，有正门不走，非要走旁门“斜”道。

　　农耕文明延续了一代人又一代人，当年那些戍边的士兵，也是在这块土地上耕耘的。

　　西边，又看到了那个地标性的大墩台。

　　堡內后半部依然有人居住的窑洞。

　　"神之格思″，这应该是祭祀土地爷的神位，也是城墙砖搭成的。出自《诗.大雅.抑》:"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译成今文即: 神之降临，不可揣度，焉能怠慢？

　　城堡东面，边墙像趴在山梁上的一条大长虫。

　　城堡的东墙外，马面上居然残留了一部分城砖，上有一小房间，据说是火药库，也有人说是小庙，里面堆放着柴草。

　　残墙、残砖、残树，把我的心也搞残了！

　　残留的墙体，清楚的显示出城墙包砖的厚度，可以想见当年城墙的威严与雄伟！城北的两段砖墙更完整一些，据说当年拆墙时有人受伤，村民以为神灵震怒，故而未敢再动，使墙砖得以残留。村民受伤，使墙体不再受伤，也许真是神灵在警告村民这种愚昧的行为。只是神灵太仁慈，不到忍无可忍，不愿伤害自己的子民；或是拆墙时神灵打了个盹(要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啊)，醒来时墙砖已所剩无几了。

　　东南角楼，只剩下一个土墩了。

　　等待春播的黄土地，她曾目赌了古堡的变迁。

　　该走了，再最后看一眼古老的滑石堡全景！再见！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附一: 古文献中有关滑石堡图解

　　明.宣大山西三镇总督杨时宁组织编撰《宣大山西三镇图说》，该书完成于万历三十一年。书中称，滑石堡北部边墙外不远的白塔儿一带，就是蒙元酋首摆山户驻扎牧马处。滑石堡"孤悬一隅，咫尺虏巢″，"北虏入犯无时……冬深冰结，浑无界限，尤难防范。″滑石堡北边墙水门被视为极冲之地。

　　《三关志》(明.廖希颜撰)中滑石堡详图。

附二: 《创修滑石涧堡砖城记》碑文:

赐进土第文林郎巡按雲南监察御史侍经筵解州兼山侯居艮撰并篆。

　　国家建都北平，以宣大为肩背，以辽东为左臂，谓其外与虏接而内距京师无幾也，谋国之臣于此数镇恒注筭焉。正德、嘉靖中，虏数数南犯，乃以我颓垣坏壁，无暇为自治防，故辄入辄得志去。穆宗朝，虏掩答孽孙若妇，欵云中塞，诏许纳之，虏大感我恩，因求贡，请封为外藩，自是南北弭兵矣。偏关北七十里，古有滑石涧堡，至我朝，堡仅存基址尔。

　　隆庆三年，岢岚兵宪沾化范公、西路右参将榆林方公复加修筑城，事竣，议设一防守官统御之。迨万历五年，前都御史今总督宁夏成都高公，缘秋防互市历偏关，因而之边巡阅新修塞垣，抵滑石，谓曰:"阙地乃偏关之保障，三关之锁钥也，其形险固，造物者设此以作藩篱防守，恐非所宜，且北虏欵贡，狼煙少警，我固得向意内治，然斯重镇非得人以守之，孰为之控制哉？″迨六年五月内，遂疏请於朝，设一守备官，而募军六百名为防御计。当大司马议覆，报可。第其堡城仍土为之，顾制度狭隘，墙垣鹻剥，实非永久者谋。乃前省参今陟都御史东岱萧公曰："往岁虏侵掠不时，我不得措版鍾，故城堡随修随圮，仅仅限华夷，以故虏长驱无忌耳。今桑土可挹，绸缪宜备，不可不预为之防。″始谋易以砖石，高其墉，深其堑，诚廼一劳永逸，得筭多也。是役也，咨谋荒度，经营中始，则高公、萧公，廼以移镇去。缵继勋猷，丕树成业，则今抚台都御安丘辛公。克绪畴庸，辉章终绩，前省参陟都御太康王公、今整饬岢岚左省参莱州胡公。胜筭制於帷幄，率作竸於原野，则前陟肘印云中麻公、今镇守大将军上谷王公。堑山削谷，谋始成终，则前副总兵济宁赵公、榆林李公，今永平陶公、前参将白登李君、今蔚州张君。转饷恤戎，综覆稽核，则管粮同知汝阳胡君。胼胝为劳，始终底绩，则滑石守备今升都司保定常君。至於控驭三陲，绮分万里，则前总督山阴吴公、今安肃郑公也。功始于万历庚辰，告成于壬午。

　　城计周围一里许，砖石各相半，上建面楼者二，角楼者四，各悬扁於其上。东西敌台房各五间，左右厦房二间，马道二处，各有牌坊门柞。内堡门改小楼一座，为更皷谯角者设。艮地建察院公署一所，内堡建守备公衙一所，乾地建中军官衙一所，堡前建把总官衙一所。又创仓廒数间，营房三百间，分街衢为五道。堡内建马王庙，北楼塑真武像，廓外建武安王庙，以修祀典。缘堡去水远，又凿水窖十一眼，每窖可容水千石余，以备不测。雉堞云连，梯楼相映，屹乎天险之峻，金城之固矣。

　　乃常君以记来，请余为之记，曰：《易.萃》有之曰：“泽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然当萃聚时，而预为武备修者何？盖以肃内外，防而保其萃者，注意深也。故戎车饬于六月而非以为棘，干羽舞於两阶而非以为弛，采薇遣戍，又惓惓戎狄之虑焉。乃当周盛时盖如此，后世亡论已。然保邦固圉，安内攘外，未始溃夷□，防我国家。列圣继统，薄海内外罔不率俾，况丑虏欵阙效顺，尘沙风扫，瀚海波澄，此诚千载未覩事也。然致治未乱，保邦未危，在谋国大臣，可无未雨之忧，先事之虑哉？且滑石东接水泉，西逼河套，南屏偏关，北临穷漠，诚极边要塞也。今坚城固壁，深沟高垒，我既据其上游，即使虏一旦败盟，弯弓牧马而南，则可恃在我，庶高枕而无忧矣。奠国祚于苞桑，措边民於衽席，威严所加，震盪所慑，即一孤城，巍然虎豹关也。虽然，山以西视京师为外藩，地形延袤，通胡之孔道，尚伙当事者诚於此时，相与戮力经营，令亭障星连，烽燧炬列。又时时与之讲武备，习射骑，储粮饷，厉器械，于地利人和均加之意焉，使夷虏望见，知中国有备，毫无间隙，不敢窥我谋南向，如此可保数百年无事矣。记成又附之云云。

时

大明万历十年岁在壬午孟秋吉

钦依守备山西滑石涧堡地方今升本省都司佥书中式丁丑科会试武举署都指挥同知保定常世爵立石

□城工委官把总尹凤竹

指挥王乔

本营中军百户潘九龄

把总百户汪起凤

附三：山外山人航拍滑石涧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