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文评《今生今世》

意水

男尊女卑背后的等级观念之血淋淋， 给亮了出来 ——品味杨红利长篇小说《今生今世》 杨若文 《今生今世》给吾人的总体印象：为女人的性别叫屈，为女人的苦劳立碑。但，小说没有浮在这一浅层，而是抡起斧头挖向深处。 （一） 社会现实有冰冷也有温热，总是需要去体察。究竟女性人生是怎样的冷暖？男性想体验体验怎么也够不着的，女性作家对此却是熟透的了。写起来自然是行云流水，能给读者一个真实，这是此书的魅力。吾人，一名男性，在《今生今世》中遇见了诸多的想不到。原先的印象只是做女人很累很累，却对这一群体心理上的苦楚与人格上的受屈感觉很淡。这部小说让我触摸到，老天爷对她们太不公了！其实老天爷只是赋予她们生育时少不了的煎熬与生后养育中的一连串儿烦扰。这些。女士们还能承受。吾人要亮明的是，她们心理上的苦楚与人格上的受屈，却是人间给强加的。而兴风作浪者乃4个字：男尊女卑！这，带给妇女的精神之压，远远超越了老天爷的简单赋予。 生男或生女，是正常不过的事儿，人世间偏偏让其不正常起来。本来夫妻二人都有责，却只怪罪妻子，缘于她是女人。她生了男孩就皆大欢喜，生个女孩就不得了的。这不奇了怪了？尽管奇怪，却在我国历史上存活了几千年，直到计划生育那阵子依然没有泯灭。缘于此时只能生一个，也就越发地“男尊”了、“女卑”了，为了生一男孩什么也不顾，罚个倾家荡产都无所谓的。社娃就是最显眼的一位，生了5个女儿，做梦还想第六胎能是个男孩，弄得家破人亡，自己也入了牢笼。何苦呢？但他宁可要这个“何苦”。可见，男尊女卑深入到骨髓，也渗进到灵魂！仅这，造成了好端端的女性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她们岂不痛在心灵深处？小说中的例子多的是，随意举两个：首一个，翠翠因没生下个男孩，“村里人欺负她，她家里人也欺负她。”她本无辜，连温馨港湾的家也都饶不了她，脚下还有路吗？再一个，小说设置的本乡计生办韩主任，玩弄开了女性，但当被玩弄者说出真相时少有人信。且不说一边是主任另一边为农民了，仅一个是男而另一个是传统认定的“红颜祸水”，秤砣偏向谁还用问吗？作者对韩主任这一情节设置，意在证明男尊女卑已沉入普罗大众的潜意识中了。 男性责怪女性倒也罢了，因在男权社会，他、他、他均有这个势的。问题的严重在于，女性也在责怪女性，并嫌弃女性又生下女性，且对生女孩者下手更狠，吴一男的婆婆就是一例。她拉着儿媳做了B超，知是女胎，平日温和的她内心不淡定了，其公公倒不在意。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婆婆就怨在了心头：“你老程家到这一代可就断弦了”，不依不饶地要打掉，而丈夫程一赋却不能提供保护，怀孕的吴一男就无路了。她担心的是“保住孩子，这个家还能容我吗？” 就这样，一个生命，也是程家的血脉便硬生生葬在程家人手中，血淋淋的！“保住孩子，这个家还能容我吗？”只是个必要性铺垫，含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内囊更是耐人寻味：即使不保这个女胎，若又一胎仍是女孩，能“容我”吗？想得太美，现实中至少婆婆这一关就越不过。吴一男心理上的苦楚与人格上的受屈，也只有江水冷暖鸭先知了。作者有意加上男性的公公并不在意特以反衬，将女性对女性的下手之狠，描述得淋漓尽致，这就有了厚度。那婆婆以牺牲自己的地位尊严为男尊女卑推波助澜，且是不遣余力，成为女人自贱的典型，还要将儿媳也变成下一个自己。这就有了普遍的社会性：女性自己竟认定男尊女卑是天经地义的，因而对自己进行着自我压制和束缚，并施于同类。《今生今世》如果少了吴一男婆婆这类人物设置，主题要深刻也难。吾人坚持，文学创作中的人物形象固然在于精心刻画，但更重要的是对哪些人物应该出场的精巧设置。女性对女性下手更狠这一生活细节被作者见之于目、捕捉在手、付诸笔端了，妙呀！作者没有浮在肢体的浅表，而直达心理与人格层面，厚度在此也有了体现。以计生工作为名，揭示重男轻女观念为实，这是该书的特色。女性在男尊女卑的苦楚中生不如死，社会却要她们活下去，因为“人类需要一个女性的生育能力”，道理跟“一”那样简单：没有女性，大男子就无来处，再英雄也无法活得下去，这在小说中已有明确交待。至于女性苦楚到什么地步，他、他皆不管，这就是男尊女卑的恶面目！既离不开女子又打压女子，社会诡异就诡异在这里，正反映了男尊女卑不仅恶、也很怪。读后感觉显然：作者写这部书的缘由，是“男尊女卑”这4个字长期累积性的刺激所致，不来一大厚本儿，心里窝不过。全书也围绕这4个字布局谋篇，整个 22章凸显的全是这个，甚至字里行间都散发着这4个字味儿，我嗅到后就有直冲喉咙的痛感。 在古代妇女被男人当作工具和性发泄的对象，任打任骂，甚至要了命也不担多少责的，人为的厄运就降到女子身上。李清照那么有能量、有影响、有名望，可以越级上表直达当朝天子桌案，威势大吧？是不小！因受第二任丈夫之大骗而容忍不住将其一纸状儿闹到法庭，但因“妻告夫”触及法律红线也免不了坐牢，理由再长因其是女性而理由就短了，一位强势女子拗不过一位弱势男子。只要男尊女卑在，再强势的女子想将底层地位改变改变，告诉您：“门儿也没有！”作者对男尊女卑的直戳，用的是全书之力。除此，吾人另又拎出该书很特别的两条：一者，在汉字形成上说事儿，凡是以“女”字为偏旁的，除了个别的如“好”外，就有淫荡、奴性、小心眼等等贬义，该书271页列出了“奸”“妒”“奴”“嫁”几个，没有列出也没必要列出的还有“嫉”“妓”等。汉字中的男尊女卑，囊括了参与造字的众多文人士大夫，覆盖了文字形成与完善的很长历史时段。可见男尊女卑的无孔不入到了何种地步！二者，受害特深的两位女性常以对方为对象，倾吐着男尊女卑带给内心的苦楚以减精神之压。是呀，那位连名字也没有显示的闺蜜，遭遇到的伤害与吴一男并无二致，而她的丈夫缘于飞机失事与她永别，令她羡慕甚至眼红吴一男还有“一位牵手的他”在每时每刻地施予着体贴。要命的是，留在那闺蜜身边的还有一个癫痫儿子，他将自己摔成了没有知觉的天大累赘，让这位母亲受着死也不能、活也不成的折磨，且是无边无尽的。书中直述,什么样的痛苦，都“要女人来承担”，不管是天灾的还是人为的，这就将主题又推深了一步。时间无日无月地消逝，这位闺蜜见儿子活受罪、自己也扛不动了，以“慈善的恶人”身份给了安乐死，“让他顺利的走向天堂”而获得了人世间没有得到的自由自在。但安乐死的别离毕竟残忍，作为亲母一想起那个场面心里免不了要泛酸水，精神的折磨伴随在她的身边甩也甩不掉的，这才是女人透顶式的倒霉。吴一男一辈子的付出，得来的却十分悲戚：丈夫死，两儿非正常死亡，留下了两个儿媳，各带着幼子婴童，让这位婆婆兼奶奶的有着死也死不下的牵挂。书中并没有亮明这层意思，读者的我体会却是这样。反正在男尊女卑的氛围里，留给妇女的总是苦果！ 通俗一点，可将男尊女卑视为等级观念的直系子孙。吾人在多篇文章中探讨到，等级观念阻滞了我国历史的车轮而不能跨入新的社会形态，祸害了等级底层的亿万百姓祖祖辈辈想跳出苦海也无望的。不管天怎么旋、地怎么转，等级的底层仍是底层，等级底层的最底层的妇女，也就最卑微、最可怜了，等级观念就是这样生下了男尊女卑。吾人认定《红楼梦》了不起，因其矛头所指的是等级观念。贾府的上层弄死下层的男仆、女仆一如踩死蚂蚁，这些大的方面且不说了，仅其用餐、住房、穿衣等等日常生活的琐琐碎碎，都要严格依照等级而不能乱套，连谁都瞧不上眼的丫鬟，也都分三六九等。曹雪芹板着面孔对等级观念及其衍生的男尊女卑进行了毫无保留的揭露，让这部小说深刻了，也伟大了。当今小说中，梁晓声先生的《人世间》中也从特权享受切入，将矛头指向等级观念，改编的电视剧也没有忽略这一点，这都是素养高的作家、编剧所为。吾人孤陋寡闻，不知其他作品涉及等级观念没有，但敢肯定，杨红利的《今生今世》不但涉及，且是用尽了全力对“男尊女卑”予以挞伐，将斧头砍向其背后的等级观念，笔端触及到了该有的更深一层。 杨红利目光之敏锐、笔端之锋利，是将等级观念血淋淋的真面给亮了出来，主题的开掘自有不凡之处。这，正是吾人看好《今生今世》的地方。 （二） 吾人提出并在多篇文章中反复重申：“情”分为情感、感情。前者指外界刺激下的的心理反应如喜怒哀乐等等；后者乃心理距离远近，包括亲情、友情、爱情。《今生今世》的亮眼之处，是巧借一个“情”字的“双互动”。第一个互动，书中的人物与作者的彼此呼应；第二个则是吴一男与闺蜜信件往来中的内心倾吐。 在《今生今世》中，亲情是少不了的，母爱可以说是罩着整个天下，人们将祖国喻为母国，学校叫做母校，正源于此。如此伟大的母爱，在男尊女卑氛围下硬是被扭曲了。闺蜜想施母爱给智障儿，他却无法接受；吴一男想继续母爱，可惜如名字谐音那样竟“无一男”了。母爱像这样无处可施，无疑是男尊女卑带来的社会悲哀。《今生今世》对此有着相当充分的呈现，但该小说有着天缺一角的遗憾，有两处在感情上稍显单薄了一些：一个是吴一男生下的男孩，在表姐手中毫无理由的“丢失”，另一个是这位“丢失”的男孩又找到后便从管育了四五年的养父养母那里不费周折地领回。要知这是生母、养母与亲子、养子的母爱分割，在情感与感情上都有恋恋不舍、万般纠结与撕心裂肺，“情”的诸多波澜与曲折均在该书中淡了一些。 说起友情，吴一男与闺蜜之间的也不弱的。同是受到男尊女卑深度伤害的两位女人惜惜相连，将长期累积的苦闷化为情感，通过信件往来按捺不住地喷发出来。小说很难容下的长段大论，在这里有了平台，便将主题开掘到深处，也新颖别致，增强了小说诱力，写作技巧上还是很讲究的。 爱情，往往是不少小说的热点，在《今生今世》篇幅不大却很浓烈，体现在第二任丈夫胡源身上。原先，吴一男在程家被当作了传宗接代的工具，其婆婆早已自我认定为生育工具了，推测她的爱情也提不到台面，属于有婚无爱的那种，遗传到儿子程一赋也是这路货色。这位丈夫的冷情让吴一男对该有的婚姻产生了排斥，其伤心就达到了格外。还好，第二任丈夫胡源将爱给足了她，彼此呈现着浓郁而真诚的卿卿我我。尽管他双目失明，却借助聪慧与坚韧，将自己由拖累变为妻子的左右臂，还很得力，凭着两手摸着将家务包揽下来，为忙不迭的吴一男大大地解了后顾之忧。请别忙，这还是次要次要的，即广东话中的“小意思”了，关键在于他读懂了她，给她的是宽容、理解与暖心；他离开人世还把不断的思念留给了她让其取之不尽。妻子能从丈夫的生前身后得来这些，足足够了，她可谓人世间没有白走一回！思念是一种思而不见的折磨，也是未能见又可思的享受。人世间给吴一男造成心理上的种种苦楚，都可让胡源生前的所为、死后的所留，给一个一个地抹平。爱情到了这个份上，被男尊女卑伤心透透的女一号的吴一男，也算福气罩身。仅这个，让爱情在书中有了亲情、友情比也比不过的分量。她的闺蜜也有对已逝丈夫思念，享受着与吴一男同等的精神遣留。将爱情写到这一步，至少在我这位蹩脚作家是远远无力逾越的。 读到这部小说以后，作为男士如何正确地看待女士，在她们面前如何摆正自己？若是能够悟到这一层次，才算领略了这部小说的真谛。作者介绍：杨若文，退休教授，现时兼做小说创作与文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