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味 第二十六期

湿地乌金

母亲的撼事

陈兆网

母亲离开我们整整三十年了，但母亲的音容笑貌仍经常清晰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尤其是母亲撕心裂肺地给我讲述父亲临终前的撼事，更是泪流满面的情景。

　　1977年春节后，驼背的父亲与本村村民陈长余，划条小木船，去泰州探望看病住在鲍坝姨娘家的弟弟。船行至港口河面，狂风大作，由于湖面大，浪头汹涌。偏偏这时一艘满载芦苇的大货船，快速的向他们小船撞来，小船被撞翻后，父亲等两人均落水。船主救起他们后，脱掉湿淋淋的衣服，钻到船主的被窝里。船主爱人则在锅相里生火，烘烤湿衣服。当她掏出父亲口袋里面的钱和粮票时，父亲报的与袋子里装的，完全一样。船主爱人说，你这位爷心眼真好，一分钱、一两粮票都没有多报。菩萨保佑你活到百岁。

　　到姨娘家看过弟弟后，父亲就要回家。姨父劝他到医院检查一下，但父亲仍坚持回去。乘帮船回来的父亲在庄东大河边上岸，拎着一双湿漉漉的棉鞋，喊在50米西边生产队养猪场喂猪的母亲接他一下，母亲说我正忙呢，你慢慢走吧！母亲喂完猪，见父亲仍在原处，并向她招手。母亲心中迷惑，赶紧跑到父亲身前，只见父亲大汗淋漓，浑身发抖。母亲问，怎么哪？父亲说，昨天掉河里了。母亲见状，赶紧喊人帮忙，扶父亲回家，并请人喊来了赤脚医生。医生诊断后说，赶紧去叶甸卫生院。到卫生院后，经输液治疗，病有所好转。

第三天早晨，父亲看着自己的双手，对母亲说，你看我双手发紫，血液好像不流通了，活不了几天了。母亲说，不要说丧气话。并喊来医生。医生看后，建议转泰州人民医院治疗。母亲让妹夫开条挂浆船来。母亲对父亲说，给在部队的大儿子发封电报，让他赶紧回来。父亲说，来不及了，他接到电报，坐上火车还要一天一夜，我等不到他回来。我想吃苹果，你到叶甸庄上去买。母亲急忙跑了二里多路，到叶甸一看，只有一个摊点有苹果，个儿既小又不新鲜，价格又贵，就没有买。后到供销社买了一瓶瓶装橘子罐头。回到卫生院对父亲说，没有苹果卖，只好买了橘子罐头。随即母亲打开罐头，用勺子喂父亲吃，父亲只吃了一口，随即摆手，示意不吃了，接着父亲长叹了口气，便溘然去世。妹夫挂浆船刚到卫生院，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声……

　　母亲告诉我，她后悔没有在父亲刚入院时，就发电报给我。让我们父子见最后一面。母亲说，你父亲临终前，三个子女，一个都不在身边。再就是他想吃苹果，我偏偏不曾买给他吃，都怨我。我劝母亲说，也许是命中注定。当军人的不少人都有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的，你不要自责。等明年清明时，买些苹果到父亲坟前供奉就是了。但母亲总是耿耿于怀，总是说，都怪我！都怪我！经我和亲友们多次反复劝说，也无济于事，多年后才不再重提此事。

　　有意思的是17年后，母亲病重时，竞告诉两位舅母，她要在农历六月十五这天走。我听舅母说后，将信将疑，但我还是做了准备，让弟妹等众亲友从乡下来泰州我家。弟弟妹妹等来后，和母亲交谈，她头脑清醒，吐字清楚，弟弟等午饭后去乘船时还叮嘱他们，天气热，慢慢走。午后，母亲隔不长时间就问我几点了，我说，你有什么事？你是不是等张护士长来给你挂水？她也没有回答我。晚饭后泰州的几个亲戚来看望我母亲，我刚从母亲床前走到客厅，就听见妹妹呼喊妈妈的声音，接着便听到了妹妹的哭声。我们赶紧奔向母亲床前，母亲双目紧闭，悄无声息地走了！如母亲所说，在六月十五日这天，她走完了人生74年的春秋之路。母亲为何能准确说出离世之日，这个谜谁能解？

——2024年11月9日

　　陈兆网，1965年9月入伍，历任潜水艇士兵学校学员，海测大队机动队战士、测量员、组长，沿岸三中队分队长、副政指，二中队地磁分队长，政治处组织干事，三中队副政委、政委，导航队政教，司令部副团职业务长，1989年转业至江苏泰州市建筑工程公司任党总支书记。

编辑、制作：曲中华（湿地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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