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时代淹没了的吆喝声

皇上圣明41207313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还未上学，整天与小伙伴们游逛在村子的角角落落。那时，村子里会不时传来各种吆喝声：“生铁——补镬哦！”“修缸哦——补甏。”“修锁——配钥匙！”……

每当听到吆喝声响起，大家便会一窝蜂似地簇拥过去。

有个吆喝声很特别：“钉碗哦——凿字！” 因为这吆喝声如“砺割子刀哦——”一样，声音听起来很拗口。

听大人讲，钉碗是泛指修补破碗、破盘、破彩瓶等瓷器活，揽这活的大多都是江西来的师傅。在江西有个景德镇，是专门做碗、盘、酒盅、茶壶等瓷器的地方。因此，那边的人便会各种瓷器活。

还听大人讲，钉碗凿字师傅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工具——金刚钻，在坚硬的瓷器上都能钻出孔来。我一直对这神秘的金刚钻十分好奇。所以，一旦村里听到“钉碗哦——凿字”的吆喝声，就有一睹金刚钻“尊容”的冲动。

其实，金刚钻有点像老式木匠用的抽拉钻，不过要小许多、细许多，钻头比芥菜籽还小，钻杆上缠绕多圈细线，拉钻那杆子很像二胡的一条弓，钻起瓷器来会发出“叽咕叽咕”的声响。

用金刚钻补瓷器，往往要先在瓷器裂缝两边钻出一对对小眼，钻前还要在瓷器表面滴上点水，操起那把金刚钻顺着滴过水的地方钻下去，不一会水便变成乳白色的糊状，拭去这些白色糊状，瓷器表面便露出一个小小洞眼。

裂缝的对面也钻出同样一个小洞眼，拿出用紫铜丝敲扁弯成的蚂蝗攀，用小锤子小心地一个一个敲钉上去。蚂蝗攀宛如趴在瓷器裂缝上的一条蜈蚣。这样，瓷器裂缝就被攀结实了，瓷器又变得严丝合缝了。

如果是一把开裂的瓷茶壶，经这样一番修补，盛上茶水照样滴水不漏，完好如初。如果是碎碗，把一片片“碗离爿”攀钉好后，就“破碗重圆”。修补过的碗盘或茶壶、菜瓶，照样可盛菜盛汤，不会渗出汤汁，不失它们原有的功能。十分佩服师傅娴熟、精湛的修补技艺。

那时，老家尽管经济落后，资源匮乏，但每当姑娘筹备嫁妆或到年边时，总要去镇上百货公司或公社供销社买些碗盘。买来的新碗、新盘都会请“钉碗凿字”师傅号（凿）个字，如主人叫“孙悟空”，那就会号上个“悟”或“空”字，表明这碗盘就是谁家的。

记得凿字前，师傅会用很细的毛笔蘸上墨汁，根据主人提供的字，在碗底恭恭敬敬地用楷书写上，然后拿出他独有的金刚钻锥子，按笔画一个点一个点地把文字凿出来，用抹布揩去墨汁，一个漂亮、如同秤花般的字就留在碗底了。

那时，村里有姑娘出嫁或小伙娶亲，主人家都会用八仙桌摆上几桌喜酒，每桌坐八人，上十个菜。因此，老家把喝喜酒俗称为吃“十碗头”。这时，办喜酒的主人就需提前向本家亲戚或邻居借桌、借碗盘。酒席散去后，借来的碗盘洗净，按碗内所号的字，一一归还原主人，十分方便，基本不出差错……

七十年代中后期，在镇上百货公司卖碗盘的柜台上见到顾客买了碗盘后，营业员剪掉缚碗盘的稻草绳，拿出电动凿字工具，根据顾客提供的字，免费为顾客 在碗盘里凿上字，效率比手工凿字高多了。

可是由于营业员个人素质、文字功底及使用工具的技术不同，凿出的字良莠不齐，总觉得没从前“钉碗凿字”师傅那种细模细样用楷体凿出来的字工整、漂亮。

随着时代的进步，“钉碗哦——凿字”的吆喝声已被滚滚前进的历史车轮所淹没。现在家里的碗盘再也没有必要去凿个字作记号了；家里碗打碎了、裂了，也一扔了之。即使是心爱陶瓷工艺品裂了、碎了，舍不得扔，去网上买瓶强力胶、瞬间胶之类的胶水，自己一粘就修补成了。

而当时“砸”了钉碗凿字师傅饭碗的电动凿字工具，而今也渐惭被人们所遗忘，要么走进废品回收站，要么默默地被人们作为历史遗物而收藏。

但那句“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却总让人挥之不去，一直激励着我做事要结合自身能力和特长，要实事求是地去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