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

小陈

　　桂花开了。

那年十月去江南，赶上了桂花的盛期。江南姐妹说，原本桂花是八月开的，天气太干旱，就晚开了两个月。今年的桂花也是十月开的。网上浏览，发现先是陆陆续续有人抱怨桂花不开，一进十月就是桂花各地怒放的消息，这个说“昨夜桂花开了”，那个说“今早桂花满树”，仿佛桂花商量好了一样，十月的日历一翻开，就争先恐后都开了。

我觉得桂花是最江南的花，是它细细碎碎不张扬的水润的模样吧，一卷一舒都有江南的灵动，或者是它持久的沁人心脾的香气不染尘俗。我喜欢桂花的情愫与喜欢槐花一样，不同的是槐花打小就认识，一出门房前屋后都是。桂花是偶然认识的，且在特定的地域才能相见，在情感上更珍惜一些。

朋友圈里写桂花的文字都让我驻足，梦依然这样写桂花：“从稀稀疏疏到密密集集，从芳香一缕到香气四溢......桂花开放，不为人间锦上添花，只为芳香渐渐寒凉的季节！”梦依然是重庆女子，年年秋天晒出桂花图与她对桂花喜欢的文案，冬天最早晒出腊梅，真是羡煞人。我的同学玉文也写桂花：“冷露浸透桂花，让桂花更加温润、清香、洁净。”玉文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同桌过一段时间，她家距学校近，可以天天回家。清晨她来，手里拿一朵带露的花，把大自然带进教室。我都忘了是春天还是秋天了，忘了是什么样的花，玉文似乎也忘了我们曾经同桌过，毕竟过去了四十多年，好多事都渐渐模糊，好在我们都喜欢花，在从不分享喜怒哀乐的光阴间隙，时常陶醉在她的花阳台与她对花的欣赏里。还有一个让我感动的有关桂花的场景，是一个筐里装满金黄的桂花，文案简单：猜猜我这是要做啥？评论处说漳村河边上百亩桂花正开着，采些来做些桂花蜜保存起来，到时候做桂花馅儿汤圆。这位朋友没有做备注，似乎是在婺源的一处庄园结识的，那庄园里也有一棵古老的桂花树，可惜去时是冬天，桂花树没有叶子也没有香气，在冬雨里孤零零落一身湿。她的桂花图让我欣赏了很久，我品着她的文案，不愿意走出那两行文字，“百亩桂花”多奢侈呀，我在家照顾老父亲不出门，注定这个秋天连一棵桂花树都看不到的，人家采集桂花做汤圆，还是要存放到正月，天天萦绕在桂花香气里，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我大学同学的名字真好听，一个叫玉兰的，一个叫桂花的。玉兰的性格像玉兰花，纯净果敢。毕业后聚会时我赠送给同学们自己的书，在微信群里玉兰倡议大家给我点书钱补偿一下，她率先发出十八元的红包，可惜被一个男同学抢去了，玉兰又发，直到我不得不收下才罢休。桂花的性格文文静静，我们差点成为同桌，可能是班主任看我们都有农村孩子的气质，想着把我们安排到一起，那时我临时的同桌燕子拉着我的衣袖不让我走，我纠结在走与不走里，潜意识里却倾向与桂花坐一起，感觉桂花的名字带给我的亲近比城市女孩燕子更适合我。命中注定吧，班主任在批评我们不听从安排后，便默认了我们自己排列的座位。对桂花，我是有歉疚的，一直想对她说点什么，倒是那次聚会前的交流里她对我说：你什么时间来我什么时间有空。

想想就感动，一个愿意为你有时间的人，就像可以推迟开花的桂花树，什么时间遇见什么时间开花。

桂花是邻家女孩的名字，朴素，名字里没有“香”字，也没有任何暗示给世人炫耀它的品质，它原本可以和芝麻把自己的油叫成香油一样，它叫个香花是名副其实的，可是它没有，就那样任人喊着“桂花”，忍受着“桂花还不开”的责问，开心着“桂花开了”的惊喜。

桂花的花语是吉祥、收获、崇高、美好、忠贞与纯洁，是吧，总结桂花花语的人一定激动极了，想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象征都寄托到桂花身上。桂花是中秋的重要元素，我的故乡是没有桂花树的，月饼里也没有桂花的影子，但到了中秋，陌生的“桂花”二字就被提起了。我和伙伴们一样，最早认识桂花是从月亮里。近了中秋，月亮又圆又大，老人们都说月亮里有一棵桂花树，长在小河边，有一只老猴子在浇树呢。抬头看，果然是，深信不疑。在孩子们心里，桂花是从月亮里走出来的。

桂花像耳钉，像小巧的胸针，是大自然奖赏给秋天的精致。总觉得江南的女子不必佩戴饰物，长发长裙，飘然走过桂花树，沾染上桂花的香气就足够了。总感觉江南的老人，不用做太大的买卖，在桂花树下摆个桂花茶水摊，卖桂花糕桂花酒就是最好的最实在的生意。

喜欢桂花，喜欢桂花树下结识的江南姐妹。印象最深的是在龟峰脚下，姐妹说：桂花是为了与你相遇才开晚的。那一瞬的感动弥漫一生。我收到过江南姐妹寄来的桂花，细碎的香朵儿包裹在袋子里，我蒸了桂花花卷，缝了桂花枕头。

桂花一开，我就有奔赴江南的冲动，想象走在雨巷，江南人家的桂花从马头墙上探出头来，一朵一朵撒在我头发上，多美啊，我走在桂花香里，走在袅袅的烟岚里。那时候，光阴静静的，像诗，像散文，我觉得自己也是一朵桂花了，朴素到极致，年年开在冷清的秋天，不是为了输送芳香，而是为了温暖这炎凉的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