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新政权诞生，新时代降临，新生活开始。</p><p class="ql-block">狭窄的小九华街的弹格路上，三五成群的解放军士兵或牵着或骑着战马在房前路过，人们习以为常，商店依然开门营业，路边公用给水站上，周边居民依然边洗汰边聊天，小孩们也依然在街上追逐嬉戏……</p><p class="ql-block">小九华街很短，街上的房屋很差，大多为板壁瓦房、泥竹草房，然而却商铺林立：木器店、竹器店、五金店、南货店、杂货店、酱油店、船舶用品店……我家左邻铁器铺，铁匠师傅拉着风箱，看着火候，不时的用火㶰将烈火内的盛满熔融成铁液的钳锅取出，倒入准备好的模具内；或左手持着火㶰，右手抢起铁锤，叮当叮当地用力敲打铁砧上被烧红的铁件:而右舍的秤店老板，正聚精会神地在光滑的秤杆上细心划线、钻孔，店铺内掛着形式不一的枰杆；</p><p class="ql-block">街西近中华路处，集聚了街上最好的房子。我就读的五星小学（后改名为王家码头路小学）就入驻在一幢石库门房内。学校规模很小，绝不超过十个教室。没有操场，学生课间活动就在弄堂内进行，玩个小皮球，一不小心越了墙，也就找不回来了。学校对面的一家国药店，青砖小瓦马头墙，深宅大院厚重门，屋前宽广的平台上，晾晒着一盘盘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药店东边，有座小九华庙，原先香花甚旺，人气甚足。现今频遭战祸，政权交替，小庙大不景气，主持人跑了，庙宇门关了，里面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那些供奉的菩萨神祗的塑像，一个个都断臂缺腿，无序地堆放在一边。</p><p class="ql-block">剧变年代，白云苍狗，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小街上的店铺陸续倒闭了，人们的衣着打扮变得朴素统一了，一些有关国计民生的行业实施整改了。父亲所服务的那家猪行，老板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就在四九年年底，怱怱收场。于是，父亲失业了。</p><p class="ql-block">再就业的道路艰辛坎坷，不如同以往，私企多，东边不亮西边亮。而如今，整个行业就一个老板。不！是所有行业为同一个大老板。社会要发展，必然需要劳动者创造财富，故工作绝对是有的，岗位也肯定是能安排的，关键是工作报酬、待遇。以前尚可商议，能作双向选择，谈不拢，可再找另一家。而如今则为资方一口价，且因垄断劳务市场，恣意压价，不容争辩。梗直倔强脾气的父亲不买帐，自认为“天生我材必有用”，凭自己一身过硬扎实的业务本事及多年来在本行业内积累的工作经验和良好口碑，终会有识货的；同时，理想主义的父亲坚持“一分价钿一分货〞的观念，认为好货好价才能体现社会的公平公正。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二种价值观的较量，父亲完败！</p><p class="ql-block">寻职的一年间，上了无数家的门，碰了一鼻子的灰，受了一肚子的气。期间父亲也曾参加了俄语短期培训，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要学会一门外语，需要时间，需要环境，也少不了天份。结果自然不了了之。那时，也曾有过去香港发展的念头，但因谨慎胆怯，缺乏闯劲，犹豫彷徨，不敢轻举妄动，终没与兄、弟、妹陆续成行。</p><p class="ql-block">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就不能维持日常生活。邻居房东老广东見父亲生活落魄，经济拮据，即善意提议父亲临时设摊，以解燃眉之急。于是父亲购了一款双人手工操作木偶足球赛的游戏机。然而设摊没多久，这事就被阿娘知晓了，这“有辱斯文、败坏门风”的举措，让阿娘极为生气，于是只得草草撤摊。同时又被警告必须在短期内无条件地进入职场工作。</p><p class="ql-block">时势强于个人意志，胳膊拧不过大腿，父亲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一家有数百职工的大型国企。同一个行业，同一个岗位，更多的工作量，更重的责任心，然而薪资待遇却不及原来的一半。一个资深的谙熟行业业务、精通成本会计的会计师，仅值五十四元！且长时期不加价。这令人多憋扭、多委屈、多怨愤呀！</p><p class="ql-block">当然，这类事，今后更是发扬广大、司空见惯。无论是勤奋努力者还是懈怠混事者，无论是才识过人能力超群者，还是平庸愚笨碌碌无为者，一律对待，同样三十六元薪资，且万岁万万岁。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些校长、厂长的工资低于资深的司机、门卫、勤杂人员……最荒谬的是个别人即使侥幸擢升为中央大员，依然按原来的工资待遇。于是，XX在中央开会时，付不起茶费，只能喝白开水；XX仍需原来公社补贴工分；xx为解馋购买喝剩的茅台酒，招势利者的白眼；XX的夫人为付不起高额的房租大吵大闹……对上述光怪陸离的现象，有些人赞称为“廉洁〞、“公正公平〞，实际上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这里仅与权利、责任、义务相关，且与本人的品行、立场、观念不搭界。</p><p class="ql-block">在一个资源垄断了的市场，无所谓自由竞争；一个优劣混同、吃大锅饭的社会，无所谓按劳分配；与强势者签约，也无所谓公平公正。</p><p class="ql-block">父亲进单位后，其工作态度、业务能力很快得到领导的首肯，被委任为财务部门的业务领导，让其参与了企业生产、销售决策，其领导的财务部门，经常被单位及上级公司评为先进集体。后来在恢复职称评定时，上海食品公司颁发给他的会计师证件，编号为002号。信任，荣誉固然十分珍贵，但是，没錢缺钱，那生活就实在是太难了。</p><p class="ql-block">低薪，必然降低生活水淮，必然遭受他人轻视。这让原先有点自负的父亲变得不自信，甚至有点自卑了，他不愿让人瞧见自己窘迫的生活状态，他不再与亲友们往来联系，即使见面也冷脸相待，默不理睬，从而给人产生众多误会，以至数十年后，兆菊姨还耿耿于怀，吐槽当年我家看不起他们；另外，七十年代初，小姑的女儿新婚来信，希望来沪探望游览，父亲竟然是不作回复，让这位素不某面的外甥女失望不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