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启示录（小说连载）（十六）祸起萧墙

泽小鹤

　　小说简介：《黑白启示录》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自传体离不开“我”，“小说”离不开虚构，虚实之间，完成作者乌托邦世界的诉求。

这不是一个人的奋斗史，而是一代人的血泪过往。

小说跨度三十年，空间涉及南北中外，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

正如卢梭在《瓦尔登湖》中所说：“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寻它们…”

穷其一生，我们都在丢失中追寻，在追寻中丢失。

生活中的起起落落，幽暗坎坷，经历过了再回头看，总带些黑色幽默的劫中劫，看似尽在掌握，其实，各有前程，命运交错。

在赵传玺家，我万万没想到能遇见“小不点”，那个在山海关一起共患难，一起替四哥四嫂看录像厅的小兄弟。

我因为后来去过一趟山海关，了解到他带着卖糖葫芦的安小慧私奔了，就故意问他：“哎，小不点，哪位卖糖葫芦的姑娘呢？听说和你一起南下做买卖啦？”

小不点也不回避，借着酒盖脸儿，就前前后后炫耀如何“拿下”安小慧的经过，我听了多少有些反感，看他眉飞色舞洋洋自得的样子，真替安小慧不值，就找个话题差开了。

原来“小不点”在站前偏僻的地方卖黄碟，安小慧做些小买卖，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孩子，家庭条件一般，可父母都是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她受家庭熏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早就学会了做小生意。

比如串糖葫芦，比如烤地瓜，如果再逼迫她一步，她连修自行车掌鞋都能学会，她的思想里，只要能赚到钱，面子里子的根本不重要。

安小慧和“小不点”这次到沈阳投奔亲戚不成，老家山海关不想回，重活儿不想干，就试着在城乡结合部租赁了两间独门独院，做起了小生意。

安小慧原本就吃苦耐劳，聪敏伶俐，很快就踏实下来，一心一意和小不点过起了小日子。

小不点好吃懒做惯了，打小就在外流浪，坑蒙拐骗的习气熏染不少，凡事都先考虑自己，再掂量别人，总有些恬不知耻的自私自利。

他吃不了安小慧的苦，卖不出安小慧的力，觉得自己才能都被生活埋没了，整日游荡街头，和当地的泼皮无赖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赚些见不得光的俏钱儿。

酒，喝到后半夜，我连日的奔波，身心俱疲，衣服都没脱，和衣而卧，就睡在了赵传玺的小房间，小不点和那位客人啥时候走的，我都毫无知觉，醒来的时候已经犬吠深巷，月白日红。

我踉跄着起来，迷迷糊糊往外屋走，要到外面寻找厕所方便，恰好被外屋地上一堆东西拌了一跤，定睛看时，确实几只麻袋胡乱堆在地上。

我好奇心起，用脚踢了踢袋子，咣当一响，硬邦邦的，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长方形的一种金属，很沉。

打开袋子看时，里面不是别的，是加工好的铝锭。

这绝不同普通人家的东西，普通人家绝不会有这些工厂里的物件，我心里暗自吃惊，觉得这些来历不明的铝锭，必有鲜为人知的内幕。

等我蹲完厕所回来，外屋地两个半袋子铝锭已经不见了，这更增加了我的疑心，我不露声色，进屋喊一声“传玺”，传玺在炕头打着鼾声，睡得正香！

我也不再多想，重新爬上炕，胡乱睡了起来。

我昨天遇到“小不点”，绝对意外，有心问问安小慧的下落，人多，又不便开口，好像故意揭他伤疤似的，让外人看了听了也不好。如果不出意外。

我想：“小不点”应该回请我一顿，没外人的时候，再问他也不迟。

我正半梦半醒胡思乱想，听见外屋地大娘起来生火做饭，锅碗瓢盆磕磕碰碰的声音，同时，外屋门开了，是“小不点”的声音，和大娘交谈，意思想出去吃，请我吃早餐去。

我和赵传玺口里说着喝多了，还赞美酒好喝不上头，一边起身洗脸，简简单单洗漱完毕，我留意赵传玺的眼神——闪烁不定，就越发感觉他做贼心虚，铝锭的来路一定不正。

沈阳的早市很有东北特色，沿着步行街两侧热气腾腾。这种特色体现在人们热情好客，幽默风趣，也体现在物美价廉，品类丰富。走在人头攒动的早市，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对话更是幽默风趣，感觉温暖亲切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有些东西文字形容不出来，你只要来过东北沈阳，逛早市，那种鲜明的感觉就会扑面而来，历久弥新。

我们选了一家包子油条豆腐脑的摊位坐下，因为只剩了两把塑料凳，“小不点”只好站着，他一如既往的亲热地管我叫大哥。

我要了一碗粥，一屉猪肉芹菜包子，“小不点”要的是三根油条一碗豆浆，豆浆可以免费续，赵传玺要了三块酱骨头，一碗抻面，非得要了三杯白酒，说必须“透透”，头天喝多了，第二天早晨必须透透，否则，就会影响将来的酒量。

好酒不入茶坊，我“透酒”的次数不少，在我看来，那不过是爱喝的人的一种借口。

你瞧瞧，我们身旁就有一位老哥，拿着一张昨天的《沈阳日报》，就着免费的小咸菜，什么吃食都没点，一杯接一杯喝白酒呢。

我也是盛情难却，就选了一杯一口闷的酒杯，嘻嘻哈哈喝了起来，那种怡然自得旁若无人的态度，现在想想，也觉得乐在其中，忘乎所以。

小吃摊儿旁边儿，有一位戴着鸭舌帽卡色墨镜的家伙，正贼眉鼠眼玩红蓝铅笔。（一种骗人的游戏。）和他相互配合的，专门有两个行话“牵大驴”的，围着玩儿，假装各种赢，引动围观的闲人心痒难耐，参与下注。

赵传玺喝着酒，黑着脸红着眼睛在红蓝铅笔摊前扫来扫去，然后，他问我：“欧阳，整两把啊？”

我知道里面的道道儿，笑着说：“你以为那么好赢啊？”就劝他离远点，别啥事儿都凑合。

那成想赵传玺也是个犟种，不愿听人劝。他一手持着酒杯，一手吃着酱骨头，蹲在小摊儿旁，竟然看起热闹来。

弄红蓝铅笔的家伙，不像个善类，酒糟鼻子，梳了根小辫子，手里还转着两个健身球，开襟儿的褂子披在肩头，嘴里斜叼一根烟，边吆喝边观察来往人群。

“南来的，北往的，停一停，看一看，红蓝铅笔走四方，一猜就中，一猜就强…”

有两个农村人打扮的，蹲在一旁看了半天，看人押两元中两元，押十元中十元，不仅眼色心痒，再加上“牵驴的”一撺掇，就稀里糊涂下了场。

开始好几把都赢了，年长的想见好就收，年少的贪心重，觉得这猜“红蓝铅笔”和捡钱没啥两样，就加大了下注力度，没几把，就输了上百元。

那端着酒，啃着骨头的赵传玺看着就笑了，他用拿着骨头的手，指指点点两个农村人，道：“趁早别捞了，沙子低，越捞越深。”

“兄弟，好好喝你的酒，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摆局的不乐意了，提醒传玺。

赵传玺白了白摆局的，笑道：“你呀，别拣老实人坑，差一不二得了。”

“你嘴里别跑火车，我们这是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他如果赢了，难道我没赔给他。你没看见我赔钱哪，少管闲事得了，咸吃萝卜淡操心。”摆局的有些恼羞成怒，要知道，江湖道上的规矩：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我见事情有些不谐，就给“小不点”使了个颜色，小不点心领神会，过去强拉硬拽把赵传玺拉回来，坐下喝酒。

我们这里喝着酒，吃着早餐，不再理会围观“红蓝铅笔”的赌博游戏，吃的差不多，刚要结账离去。

只见那红蓝铅笔摊前的一老一少和人打了起来，那年纪大的骂道：“这是给他娘老子看病的钱，你们骗去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愿赌服输，我们又没上他手里抢去。”说着两伙人竟然撕打在一起。

也活该哪天出事儿，这赵传玺是红脖子汉，刚刚在我们面前受人挤兑，感觉很没面子，就操起旁边一箱啤酒，加入混战。

人高马大的赵传玺加入战斗，这才发现对方摆“红蓝铅笔”的同伙有六七个之多，我和“小不点”也参加了混战，桌椅板凳啤酒瓶子满天飞，把整个集市都搅散了。

那两位惹事儿的农村老哥，趁着混乱，逃之夭夭，早就不见了踪影。

赵传玺力大手黑，空酒瓶子砸完，用带酒的瓶子砸，为首的摆“红蓝铅笔”的小辫子，被砸的满脸是血，倒在地上。

我们得了便宜，风紧扯呼，也迅速逃离早市，穿街绕巷，回到赵传玺家，几个人都气喘吁吁，嬉笑不止。

第二天“小不点”伪装好，去早市儿买早点，才听说昨天早市儿摆红蓝铅笔的摊儿出事儿了，摊主被人用啤酒瓶子砸死了。

我们听了就是大吃一惊，不知所措，怎么这脑袋就这么不禁祸祸，砸两啤酒瓶子能砸死？

赵传玺动的啤酒瓶子，他又躲了两日，整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是选择去新疆躲一阵子，他有个表哥在哪里“挖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