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4年农历十月初七是立冬节气。这是二十四节气的第十九个，也是冬天的第一个节气。立冬意味着生气开始闭蓄，万物进入休养、收藏的状态。</p><p class="ql-block">这天是星期四，我没有晚辅导。下班就打电话给苏念。</p><p class="ql-block">“哥们儿，今天立冬，咱俩去吃饺子？”我知道苏念最爱吃饺子，尤其爱吃韭菜和酸菜馅儿的饺子。</p><p class="ql-block">“吃……饺子？”电话那头的苏念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这不像她的风格，以前只要是我提议，她都热烈相应。三年来我俩经常一起吃饭，吃的最多的就是饺子。对于吃饺子这样的决定，我俩不会有任何分歧。</p><p class="ql-block">可是这次不一样，她略微停顿的语气让我感觉她有点为难。</p><p class="ql-block">“怎么，怕长胖？你要是不想吃饺子，咱俩可以去南山脚下喝点西北风啊，又不要钱。”</p><p class="ql-block">电话那头的苏念笑了。骂我永远正经不了三秒钟。</p><p class="ql-block">“好，那你来接我。咱们去南山吹风。”</p><p class="ql-block">天呐，立冬时节，真要去南山吹风？这是因为心事太重还是脂肪过厚？我可是上了一下午的课，甚至还因为记错了时间忘记开会，惹领导不高兴了。本来想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疲惫的身心，结果这位祖奶奶就喜欢来点精神食粮。</p><p class="ql-block">唉，这不食人间烟火、不懂民间疾苦的小女人。拿她如何呢？陪她去吧。谁让人家是繁华里的清茶一盏呢。陪着苏念我似乎又重新温习了一遍激荡的青春。</p><p class="ql-block">车子在她家小区门口停到二十分钟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给她发信息：</p><p class="ql-block">“大姐，你还能下来吗？我可只有两个小时。”八点半儿子放学，我就得回家。</p><p class="ql-block">“马上！”</p><p class="ql-block">等到第三十一分的时候，苏念来了，风风火火的。敞着大衣，右手拎着包，左手端着一个漂亮的餐盒。</p><p class="ql-block">“给你煮了一盒饺子，要不你趁热先吃？”</p><p class="ql-block">“有醋吗？”</p><p class="ql-block">“还有蒜。”</p><p class="ql-block">这就是苏念，她爱什么都爱的轰轰烈烈、热气腾腾。谁对她好一点，她就把整颗心捧给人家。她相信付出真心，友谊会真诚永远，爱情会地老天荒。可是，她忘了自己是生活在一个灵魂跟不上脚步的信息时代，所以，很多时候，她是忧伤的。</p><p class="ql-block">比如冬至节气，我们在南山脚下的这一刻。</p><p class="ql-block">我端着饭盒，倚着方向盘，蘸着老陈醋，就着大蒜，一口一口咀嚼着苏念小巧的花边儿饺子，感觉到无限的满足。立冬节气，正常下班，不用陪孩子，在宁静的黄昏，与南山相看两不厌，同时享受着好友亲自包的冒着热气的我最爱吃的饺子，世间还有比我幸福的人吗？</p><p class="ql-block">可是，苏念不快乐。我理解她的心情，也试图能够开导她。</p><p class="ql-block">只见她盯着渐渐变暗的天空，很久不说话。</p><p class="ql-block">“你确定一个不吃？”她要是不吃，我就能全部吃完。我觉得一个人只有好好爱自己，才有力量爱这个世界。好好吃饭就是爱自己的第一要事。</p><p class="ql-block">“不吃，吃饺子的时候我会很想念一个人。”</p><p class="ql-block">“意思是不吃饺子就不想念了？”</p><p class="ql-block">“不吃饺子也想。”</p><p class="ql-block">“那你的想念和吃不吃饺子有关吗？”</p><p class="ql-block">苏念把头扭向一边，表示讨厌我这样说。可是我说的多么正确呀。哈，人太理性的时候就会招人讨厌。唉，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朋友。</p><p class="ql-block">不过，我理解她的落寞。这是苏念愿意和我成为亲密朋友的原因。</p><p class="ql-block">于是我问：“怎么，你那份一眼万年又一别天涯的遇见，也有爱吃饺子的‘嗜好’，吗？”</p><p class="ql-block">长时间的沉默。</p><p class="ql-block">我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干脆把还剩五个饺子的餐盒盖上，和她一起沉默。</p><p class="ql-block">突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美人吟》：风儿轻，水长流，哥哥天边走……”铃声浑厚嘶哑高亢，把沉默中的苏念引入了更深的回忆中。</p><p class="ql-block">她开口说话了：“我们俩不仅都爱吃饺子，而且爱吃一样馅儿的饺子。他和我一样用左手拿筷子，一样细腻、敏感、多情。”</p><p class="ql-block">“那又怎样呢？”我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世界上相似的人很多呀。再说一般来说，抓筷子不是用左手就是用右手，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用左手抓筷子的人概率不是很大吗？</p><p class="ql-block">“你不觉得这缘分神奇吗？于千万人之中遇见另一个和你相似的人。”苏念觉得她生命中的这次遇见闪闪发光。大概她也曾傻傻的幻想，这遇见能照亮她的往后余生。</p><p class="ql-block">我真替她的“纯真”捏一把汗。四十二岁的面容，二十四岁的心思，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可是，我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就是有点羡慕嫉妒这样的苏念。这大概也是我愿意倾听她的故事的原因。</p><p class="ql-block">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柔软表现出来的，用苏念的话说，云朵老师是水泥做的女人。</p><p class="ql-block">于是我说：“我不觉得神奇呀。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位过客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会留下自己的一些印记，也会带走我们的部分气息，有人会带走很多，也有人什么也不留下。这恰好证明，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p><p class="ql-block">“这是你的人生经验？”苏念就爱问这样的问题。</p><p class="ql-block">“不是，这是博尔赫斯的人生经验，哈哈”</p><p class="ql-block">“就知道你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生经验。”苏念一直觉得我活得太单调。</p><p class="ql-block">“可是我懂得这样的人生道理，我就避免了很多麻烦。不像你，吃饺子吃的是相思，看南山看的是孤独，走路、吃饭、睡觉都和自己无关。我干啥都是自己的，我属于我自己。嗯哼？”我向她眨眨眼睛，表示得意。</p><p class="ql-block">“你有没有很浓烈地思念过一个人？”</p><p class="ql-block">“有！”我郑重地点点头。</p><p class="ql-block">“真的？”我的回答挺出乎苏念的意见。</p><p class="ql-block">“我带上一届的时候，孩子们毕业了的那个假期，我第一次感受到思念的浓烈，我甚至连那个班的家长都思念。”我说的是真话，北斗十班的毕业似乎让我伤了元气，我都担心自己爱不了别的学生。</p><p class="ql-block">“你把爱都给了你的学生，我挺羡慕你，最起码你爱的不纠结，不像我。”苏念忧伤的时候真叫人心疼。</p><p class="ql-block">“每个人给予爱的方式不一样，但爱是一样的。你曾经用真挚的感情对待过你的每一份儿遇见，这就够了。”其实，我知道我讲的很多道理，苏念也都懂。</p><p class="ql-block">只是思念没有理由啊！</p><p class="ql-block">在南山脚下呆了两小时，我没能说服她不想念，她没能劝阻我不理智。回去的路上，她读了两句仓央嘉措的诗给我：我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p><p class="ql-block">又于千山万水间，错过你。</p><p class="ql-block">我知道她是读给自己的，也是读给那个和她一样爱吃饺子，用左手抓筷子，情感细腻的“友人”。</p><p class="ql-block">我说：“哥们儿，立冬了，万物都归于平静，需要修养。我祝你逃出苦难向春山，该吃饺子吃饺子，而且是有醋还有蒜的那一种。”</p><p class="ql-block">看着她下车，独自走进黑夜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落泪了。</p><p class="ql-block">唉，这该死的温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