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

草原飞雁

　　76岁的公公病了。在我与c先生成婚后近22年的记忆中，公公的身体一直很好，近几年来，除了牙齿给他带来一定的饮食困扰外，其它零部件的质量还算过关，每年的全身体检中，也从来没有查出过什么大问题，因为没有发现过令人忧虑的隐患，所以，平日里，大家的关注焦点基本都在体弱多病的婆婆身上。在老两口的二人世界里，公公一般都是在来自于老伴的“老头子……”“老头子……”的一道道指令中承担着购物、做饭、收拾屋子等等约80%的家务活。因为有公公在，老两口的日常生活运转基本正常，所以，除了节假日的团聚外，平日里，三个儿女都能放心且安心地投身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我们以为，平淡的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却不料，从今年7月份开始，公公的身体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红灯。

7月至今，公公先后在六家医院六进六出，从颈椎理疗，到气胸穿刺，再到腹部手术，每一次住院， 尖锐锋利的针头都会频频与他一同老去的肌肤进行亲密地接触。10月17日，在经历了漫长的手术之后，他的腹部增添了一道被手术刀划开，又被钉皮器缝合的长长的刀口，他整个人，也被埋没进了胃管、胆汁引流管、腹腔积液引流管等五根粗细不等的管子和心电监护仪的各种线管、氧气管，还有两处留置针引出的输液管等交错编织的大网之中无法动弹，刀口、各种引流管与肉体的交接口、留置针头与血管的交接口产生的痛感，加上因各种管线束缚而失去自由的苦楚常常让他深陷在痛苦、不安、失神、无助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所有的情绪从他悲观的眼神中透射出来，都会幻化为一根根带刺的血鞭，在我浩瀚的梦境中不停地搅拌、搅拌，最终形成一波波如同洪流一样令人望而生畏的漪涟。

　　每一次，当公公那五味杂陈的眼神与我的眼神产生交集时，瞬间之内，无数个近乎雷同的眼神便会同步从我接近尘封的记忆深处弹跳出来，并在我的眼前穿梭、交织、碰撞，然后形成数层重叠厚重的阴影，而这些重叠厚重的阴影，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团形成一个个恐怖的梦魇，并强制性地绑架住我的肉体与灵魂与它们死死纠缠。我知道，这是一种因悲观心态引发的连锁式非健康精神内耗，而这种连锁式非健康精神内耗正在悄无声息地消耗着数以万计的健康细胞。

从公公生病初期，我便意识到他的消极情绪将会成为他恢复健康的拦路虎和绊脚石，果不其然，同一病房的病友术后3天无一例外地开始下床活动，公公术后第五天转康复医院时还不能下地，连到床边坐一坐的医嘱也无法得到有效执行。对于这种情况，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对于自己恢复得比较慢的问题，公公自始至终没有想过心态会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当我告诉他消极的心态会影响他恢复健康的速度时，他会送我一个带有微笑的眼神，微笑过后依然如故；当我为他讲述乐观小孩和悲观小孩兄弟俩的小故事时，他依然会送我一个带有微笑的眼神，微笑过后还是依然如故；当我没大没小、口无遮拦的和他开玩笑活跃气氛时，他还是会送我一个带有微笑的眼神，微笑过后依旧依然如故。

在为公公纠正消极态度的艰难旅途中，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感，深化了我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谚语的认知，也让我总结出了一条人生感悟:对于一个少言寡语的内向老人和习惯悲观化思考问题的病人，想要扭转其消极对待生活的态度，必须得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坚持不懈的用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去熏染，持之以恒的用水滴石穿的恒心与毅力去影响，也许，只有这样，和身体一同老去的眼神才会重新变得神采飞扬；也许，只有这样，和灵魂一同老去的眼神才会重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完结于2024年11月22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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