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一节说到武斗和邂逅,又说到山羊公公关心的婚姻大事。关于爱情还是按部就班顺其自然为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0年,68届邮电学院学生终于走出农场正式毕业。本想同学们各奔东西无规则走散,没料想全班32位同窗竟有一半各有其主,尴尬的是我孤芳自赏独自去了东北。在那个暗黑年代,一个灰小伙只能如此。婚姻就这么拖着,直到我30岁那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那时她二十出头,长得五官端正,身材苗条,两条辫子又黑又亮,虽然读书无多,却带着许多学生气。在北方县城这年纪正是我家有女初长成,提亲作媒纷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她穿一身蓝卡其解放装,里面的白衬领翻出在外,精精神神汽车换火车到省城來开会。我在秘书处负责签到,从一众熟面孔中,一眼发现了她这位气质出众的陌生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请签到”我招呼着,她应声走上前来,提起笔把人名登记。与她同行的人围了过来,有看她写的,有和我聊的。说她是电报班的报务员,局里的团支部书纪,父亲是啥啥啥。她任凭别人说,自己只顾埋头写,我只能看到她的一头乌发。待她登记完放下笔站起身來,我发现面前的她身高胖瘦像及了我的亲妹妹,甚至脸色都像,一望便知那是上“三班倒”留下的色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登记完了?”我明知故问纯属客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事吗?”她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说话间,若隐若现一侧多了个浅浅的酒窝,我顿时心生好感,我喜欢的也正是有事则说,无事免谈的行为风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忽然间,时间凝固心动加速。那些小说戏文里的火星句,生生地迸溅到我的身上,在我平静如镜的一泓春水上第一次泛起了涟漪,捻着了人皆有之的一盏心灯。就这样,一个大小伙喜欢上了这位第一次坐火车来省城的小姑娘。但是那个年代,哪能把一见钟情的感觉说出来。何况,蝶恋着花,花又怎么想。就当蜜蜂蝴蝶一样悬空荡着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会议忙得人手脚不停,征意见跑应酬准备和总结一刻不空。只有开饭的时候才有机会和她接近。次日,他们县里的几位老同志招呼我过去凑桌,她看着我也示意我过来。我心有小鹿,面上有点抹不开 ,倒是她先说一起吃吧,大家把座位挪了挪,就在她的身旁坐下。……这是拌土豆丝,拆骨肉拌黄瓜……你们上海没有的吧。咦,这信息,想必是他们议论过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之后,他们那桌见到我就热情地招呼来来来,我也不再拘束渐渐与他们融合。他们说话直爽,单刀直入的话锋直逼个人问题。我和她坐在一起,他们就说做了一对儿多好那样的话。那种感觉让我陶醉,又羞又甜想走又走不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和她说话也开阔起来。起初,她只是笑我,黄和王,赵和邵吐字不准发音错误。再之后,她索性说,你把舌头捋直了,把声母韵母读准了好不好。捋直?把我当八哥鸟开舌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几天后会议结束。我送了她一支笔表示心意,看过电影五朵金花的都应该懂的,送把钢刀佩妹身。她从我手里接过了笔,看了看笑了笑,就扭头匆匆地赶队伍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红色家庭,进步青年,自带敬意的电报工作,这样的姑娘上哪找去。丢个石子试水深。我大着胆给她写了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久,她回信了。说不知道我的姓名地址,想感谢又不知道怎么说。我猜想她的心也在半空中悬荡。于是我又回信给她,说了对她有印象的话。她回的信字写得密密麻麻,生怕纸不够用的感觉。你来我往的信件像蜜蜂蝴蝶,嗡嗡的在原野上蹁跹互相走近。我们都一写几页的表达着心情,但是都躲着那个爱字。这是时代特征,懂得“燕子卸泥为做窝”。再后来,不知是谁起的头,开门见山写信文,连台头冒号都没有了,再后来她寄给我一张照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省局派我去她县里会战几天。她和她姐知道了一起过来给我打扫宿舍,铺的盖的都拿出去抖落了一番。她姐俩几乎都是一个性格,朴实矜持言语不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的同事就尽现东北风了。九月正是满大街瓜果梨桃的日子,几个人捧着大西瓜进我宿舍请我吃,用拳头磕开,一人一瓣拿着就啃,瓜籽用脸盆, 茶盘接着,叮叮当当的像下冰雹一样吐了一地。她悄悄跟我说,你在乎吗?把你床都坐脏了。我笑笑说没关系,爱屋及乌不嫌黑。她听了瞪了我一眼,说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天晚上,她过来听我弹琴,我说坐一天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她欣然答应,那是我们第一次并肩出门,压的是乡村公路。她看见有车过来就调转身去,她说县城里没几辆车,不想让人看见。那晚走不多远,天下起了雨,秋天的雨凉丝丝的,她说老天爷在帮你。我木讷得不懂她的潜台词。别笑话我们,那时候牵手就是答应,答应就是领证,我得多为她着想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说着愉快她就笑,显出美丽的酒窝来。说着苦痛她就哭,豆大的泪珠掉下来。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一起沉浸一起叹息,那是我们的幸福时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她从家里匆匆过来哭着说,爸不同意我俩在一起。我说为什么?她只是哭,她的性格不说就是不说了。我换位思考,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不知根底、政治前景不明的外乡人,谁家父母能放心。在父“爱”的关怀下她选择了顺从父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在我们的爱情一直出自内心,从未跨出过肌肤。我信守冰清玉洁才是真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天,我就要走了,夜里下了一场漫天大雪,雪花轻盈地告别上天,你一朵连着她一朵地印染在土地上,无数朵雪花仿佛无数个笔画,洋洋洒洒地书写着纯洁而无奈的话。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也是那天夜里,随着时钟一针一针地划过,她在想,两人一路走来,笑过、哭过,甜过、苦过,终生难忘的一场恋爱走到了尽头。他要过江跨河地远去,也许生命里再也见不到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天一亮,她来了,昏昏沉沉的步调不稳一脸的憔悴。她一边抽泣,一边说着告别的话,我一边注意听着,一边强忍着泪水。最后,她抬头望着我,失神的眼中蒙着眼泪和血丝,问了我一句:我要是疯了怎么办?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多么折磨人的问题啊,我说真疯了就去汽车站唱歌,这一句只有她懂,当她没人要的时候,我会去接她。最后,我把信递给她说,别难过,这是昨夜写的。我记得里面说,伟大的爱情来自情感,还有亲人的祝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没料到初恋会遇上现代祝员外,也是因为家庭“成分”高低而一拍两散。再和她莞尔一笑想必是划过时代的下一页,来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和祝员外相象的还有白居易母亲。嫌贫爱富或相反都是利益驱使。白居易在“长恨歌”里写此恨绵绵不得绝,真是让人扼腕长叹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到东北的第二年,父亲带着冤屈去了天堂。“子欲养而亲不待”真真切切给我警醒,我对父亲没有一丝的奉献,没有一天的尽孝,甚至,在他弥留之际未能见他最后一面……他突然间撒手人寰,让我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去世时未到50,那年九月我正参加“大庆~秦皇岛石油输油管线工程”不在长春。输油管铺设的是72公分锰钢管,一路加压加温推着热水南下试运行。吉林省内有陶赖昭,大屯,和蔡家三个增压加热站。我就在其间穿梭确保通信畅通,安全第一不容疏忽自然我得守着。等我回到省局,桌子上已经压着好几封电报,拆开一看竟是父亲去世的噩耗。最近一封是信,母亲发的,说爸爸的后事己經安排停当,与爷爷奶奶合葬在了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样,我和父亲的短短26年就告永远结束。他一世忙碌极少在家的样子已经是我记忆里的奇珍异宝,难以忘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记得步行泥城桥上,胞衣盒子噗通一声落水。那时候,我不懂得生命的诞生和同胞的意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记得入学静安小学,“爱”的样子原来是“他指鼻子让我猜”。那时候,我不懂得爱是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记得爷俩坐有轨电车,在二等车里颠簸哐当。那时候,我明白了节约就是防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记得看钟识时,爸爸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让我开窍。那时候,我真不懂长针与短针的区别,光阴又算是什么东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转眼到了"文革",到了"清理阶级队伍",到了运动末期,他起早摸黑的体力劳动,没完没了的书面交代,终于累垮病倒住进了医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也就是我去执行701任务离沪的那天。我买了点"冰冻橘子"去医院看他。他笑着说一路小心,好好工作。我说您放心,好好养病早点回家。说实在的,我啊,潜移默化靠家教,循规蹈矩靠学校。至于思想工作,启发觉悟那嘴边喋喋不休的话,都是笨人喜欢听的废话。父亲和我一样,除了听我聊工作,聊学校,没有其它好聊的。要不就是提醒一句,不小了你该找对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满以为他治好了病,仍然会回到家里,唱他喜欢的“海岛冰轮”咿咿呀呀,还有样板戏红灯记有板有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自以为他能看到我们嫁的嫁娶的娶,承欢膝下子孙满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还以为他能看到2004年废止阶级划分。公之于众的45种成分中,职员是工人或是干部,很普通的一个工薪阶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还以为他能看到平反文件。我们一起看“受GoF 迫害致死”那句话,在一起仰天长叹捧腹大笑。老爸除了梅兰芳麒麟童不关心其它,他大不了端把椅子翩翩起舞蓬擦擦自己过把瘾。怎么也想不到那“四”长臂管辖如此关怀过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送我下楼,一直送到医院大厅的踏步台阶上。然后我目送他回病房上楼,高高的身躯,魁梧的背影,看他一步一步消失在楼梯的尽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看。我想他一定会在后面看我走远。果然,等我再回头时,他出现在三楼窗前。我向他招手表示再见,他向我微笑挥手表示走吧。我渐渐远去,他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消失在人群中,他却去了天堂。他是我难忘的父亲,在历史的长河中以前有窦娥,屈原、岳飞很少很少不多见,后来的后来,有那么多名人、百姓绝不少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你望着月亮的时候,月亮也在望着你。有人说我满腹心事,有人说我自命清高,还有人把我放在舌尖上当瓜子嗑。都过三十的人了还单着,一定是有病。对,病得不轻还是暗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幸运的是终于有人关心了我。他们伸出了同情之手。实现愿望走出吉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弟弟66届初中毕业,68年到吉林下乡插队。第二年春节。他想回家又舍不得花70元路费,再说集体户那几头猪也需要有人照看。就留在当地过年。没成想恰逢四平地区划给知青户一个工矿名额。在当年,知青转工矿就是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成为城里人的大喜事。弟弟一人独占鳌头接了彩球。挂着养猪模范荣誉称号,戴着优秀知青的大红花,便去了吉林省东丰县钢铁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厂在吉沈铁路草市站的大山里,这山和鞍山抚顺是一脉相承。只是东丰出产的矿品位低,所以不够出名。工厂由地方经营,一半工人在地下挖矿,一半在高炉冶炼。我弟弟当了一名水暖工。他自幼聪明,跟着师傅学习弯管扣丝金工手艺,后来当了班长。他就像颗树把自己扎在了山里面已无归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岁一枯荣,山绿了黄,黄了又绿,弟弟他50年国庆生的人,转眼间就是东北八年。婚姻问题,回沪问题都需要解决却毫无起色。工厂放出话来,我这里都是按照政策安排就业的知识青年,再走就属于工作调动。工厂坚决不同意放人,特别是上海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这工矿好事明显变成坏事,回家团圆只是个黑夜的梦。我到长春的时候,弟弟已经到了东丰。我苦苦探索了八年找不到人脉。这时候,姑娘她,出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家父母从医,早先走五七道路合家下放白城洮南。为人热心,喜好运动,结交朋友,不惧权威。听我诉说这八年难办之事,便开始谋划解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一步,得说服钢铁厂放人,在地区内做一次跨行业平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想到了她妈妈,在省医院任职的儿科医师。果然找对了医生开对了药,四平地区的领导正在这里住院,你爸叫他放人,他不敢不答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步,完成跨省调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去求了吴桂欣老太太,她丈夫是原安徽省邮电管理局领导、长征老干部。老吴太太听说后一口应允帮忙。只要弟弟的档案到省,就向安徽局发函商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省内平调和跨省商调两条路已经打通。接下来,由政工干事黄熙官同志具体操作。他带着公章直接去了东丰县钢铁厂,把我弟弟带了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弟弟下了乡又去上山的历程到此结束。多亏有她。随后弟弟南下去了合肥,我离开长春去了济南。</span>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喝水不忘挖井人,以后的以后她跟了我,我象林徽因回应梁思成的话一样践行我的一生,带着她走南闯北。图/我们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荣洪庆,无锡电信局高级工程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龚 锐,无锡邮政局工会干部。</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