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是最小的河流

豐（浊水人）

　　案几上伏着很久以前尚未写完的书稿，原本想着等到思绪更加丰茂的时候；灵感突然从潜意识里迸发的那一刹那，便能一泻千里，一气呵成，可黄昏漫溢，晓风洇侵，霜华磨洗，枯雪惊春，我始终没有等到一念风起，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季节，字里行间起伏的思潮在看似不起波澜的日子里逐渐被消退，没有一丁点要兴起的迹象。斑斑驳驳的阳光透过大气层散乱的打碎了整个世界，也打碎了我过往的忧伤，我在破碎里活着，佝偻着身子活着，即使被肮脏的锈迹斑斑的一只只脚一双双眼，踩着；沾着，在泥泞里满身污垢的爬行，也未曾低下我高傲的头颅，虽然他显得那么的空洞。我身不由己的享受这份“安然”和堕落，我明白这样的舒适就像一把诛心的刀，屠戮着我的灵魂，我选择在此间无力的无尽的下坠。

每当无意间用余光倾斜在它的一侧，躲避不及，速即目光移转，流眄他处若有所思，我强烈的知道，这历经沧桑的模模糊糊的寥寥草草的每一笔都是一道道深刻的划痕，隐隐约约的每一个字都浸透在悲伤的血液里，不忍直视，事实太过残暴，仰着头的灵魂跨不过蜷缩着死去腐烂的尸身，活着和死去有时别无二致，你是否闻到过鲜活而腐朽的气息，萎靡闲散的岁月浸泡的久了的躯体成了壮志未酬的理想路上最大的羁绊。“梦想”到这儿，已经成了两个没有实际意义的汉字，就像行尸走肉的我。

也许我会悄悄的躺在生活的这摊死水里卑微的存在，可偏偏遇见了悄悄，谁又知道谁的定数。偏偏袭来一阵阴风，把我的眼睛挂在了一根枯木上，一只眼睛里喷薄而出的血液，奔腾向高山，漫山遍野的燃起的火焰在萧寒的秋日里格外的热烈；飞溅到天边，把迟暮熔成夕阳；绚丽成彩霞，激荡进另一只眼睛里，一直噙着已然生锈的泪花的眼睛里。

地壑天堑般不敢言说的梦想啊！早已凋零在春天万物生发的生气里，此刻晕出的绚烂，再也抑制不住的悲伤，对世事的失望；对过往征程的灰心丧气；对一往所作所为的忏悔和懊恼；对一个懦弱无能的自己的怜悯，对肮脏发臭的躯体的厌恶......，啊！全部的爆发吧！绝望凝固在了眼眶里，淬炼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汹涌而下，是的，澎湃翻腾。朦朦胧胧间也许是心里无法承载积压许久的情绪，意识从浅薄到消失。

翌日，阳光照耀在我的身上，那滴泪水依然挂着脸颊，如此的温暖，似乎润泽着千里沃野，润育着我贫瘠褶皱的心灵，泪是最小的河流，宣泄而出的一瞬，他让我知道了我究竟需要什么，我必须跨过从前那个僵硬的自己，去追求一个可以被人嘲笑的美梦；原来积攒的诸多消极，就像被压缩的弹簧一样，储存着力量；它让我明白了虽然全部的生活都令人潸然泪下，他是奔流不息的河流，蕴含着滋养繁盛思考的养料，是对生活充满无限希望的厚积薄发。居住在河流两岸的千秋百代的桩桩思想，从颠沛流离到欢呼雀跃，无不接受着它源源不断的恩惠。有泪不妨让它流，肆意的流，从已知的未来，流向未知的过去......

从案几上拾起已被尘土封印的书稿，笔墨未干......

我乃疯痴浊水人，

九丝霏霏半丝真，

醉是悬鹑酒船客，

欲从赤松汲清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