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一姑妈，我现在已经无法触摸你的疼痛了！连续几年在高三上课，身心俱疲。今年毫无悬念依然如此，已经连续几周没有周末，也没有假期了。上周六下午，消闲了仅一个下午，我正在做春秋大梦。在银川务工的家兄，一个电话让我猝不及防。他说：“姑妈中午在西安去世了，我还有些活路很紧，可能去不了，你和家里商量一下，去西安送老姑最后一程吧。” 今年年初，表妹打电话给我说，她们奔波在几个医院给姑妈治疗，去年后季化疗、放疗已经好几次了。医生说病人身体状况很不乐观，可能也就维持半年左右的时间吧。表妹还说，她们最后一次出院都已经腊月二十八了。我安慰表妹说，老人生病了，有一点治愈的希望，做儿女的都不想放弃，都想方设法地去治疗，即使塌账累债也毫不犹豫，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姑姑年龄也大了，这个病也已经好长时间了，现在治疗效果也不理想，还是让老人少受一点罪吧。想吃什么就给买的吃一点，想到什么地方去就带她出去转转，想见谁就带她去看看吧，尽量不要做无谓的治疗吧，这只是延长病人的痛苦。儿女也有自己家庭和儿女要照顾，也有自己的一份工作要做，大家都不容易。舅母当初脑梗，在医院里嘴角都歪斜了，涎水涟涟，目光痴呆。邻床的一个患者，是我们邻村的老太婆，慈眉善目。她热心地奉劝我们不如回家给老人准备后事。要不就是儿女用自己的孝心给自己和老人花钱买罪受：病人自身的痛苦折磨着病人自己，她就可能乱发脾气。久病床前无孝子，谁都要挨累受苦，弄不好还要互相抱怨。我们当初于心不忍，住院治疗一个多月，回家后用中药调理，搀扶着舅母锻炼，起初效果还不错，后来舅妈就两腿发软，饮食不佳，也懒意了，不想锻炼了，最终也没有站起来，不是坐在轮椅上，就睡在土炕上。长年累月盼着她闭了眼睛，不想给我们添麻烦了。 表弟表妹几个也很好，姑母让她们姊妹几个照顾得很周到。甚至，今年还进了几次医院。姑夫生前就身体瘦削，脸色憔悴，住院治疗是家常便饭。他们几个就奔波在医院和家之间，现在姑妈也是如此，多亏了他们几个人。今年5月，小表妹带着姑妈在北海转了一圈，还拍摄了好多照片。姑妈瘦了很多，可是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穿了一件红色的上衣，戴了一顶凉帽，在海滩上看海。今年8月份回老家转了一圈，见了她的哥哥、弟弟，家门父子、侄子亲戚，也算了却了她老人家的最后的心愿吧。姑夫生前在长庆油田工作，开始在庆城驿马，后来长庆油田总部迁到西安高陵区马家湾。姑姑一个人在家里拉扯几个孩子，种地，后来还在街上贩卖鸡蛋、买冰棒，还给年轻人说媒，成全了几对孩子的姻缘。我们都觉得她有些自讨苦吃，包括她的哥哥——我的父亲——也一度这么认为。我们认为姑夫在石油系统工作，工资不低。其实他们家孩子多，姑夫一个人的工资，要照顾一家老小，人情应酬也多，他们一家也着实不易。后来，姑姑去西安了。听几个表姐表弟说，姑妈还趁着别人休息了，去小区里捡废纸壳、塑料水瓶等去买，有时候堆积在家里。不知道表弟他们怎么想，怎么能够容忍？作为娘家侄子，我都想不通！姑妈，你有养老金、抚恤金，孩子不给你花钱吗，你还想给他们攒钱吗？何必如此让人不堪呢?后来，我想，姑妈可能还是想用自己的双手，捍卫她一个农村小老太太存在的价值和尊严吧；也可能是不想给她的儿女增添麻烦和负担吧；也或许天下所有的父母，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想成为儿女的负担吧。其实，父母是我们的活佛，我们何必远到千里之外去拜佛求经，而埋怨、冷淡我们的父母，而等到父母一旦不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又哀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那天，我们一路奔波，到了姑母家里。表姐说，最后这几天，姑母不停地呻吟，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浑身都不自在。一个癌症病人，晚期了，能不疼痛吗？可是我们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她的灵堂前，看着那张遗照还算精神矍铄，只是几年前的照片。在殡仪馆，见到了姑妈最后一面。脸庞瘦削，面容清脆，涂了淡淡的口红，慈祥安泰，就好像熟睡了一样。姑母，入殓师用她的耐心和爱心让你——一个晚期癌症患者——的仪容那么精致，你是那样有尊严地离开我们。送你去火葬的最后时刻，我们看到你的遗骸：两腿胫骨挺直，一片一片的白骨支离破碎。装殓师例行公事却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不要亲属自己整理遗骨，我们无力支撑，只好婉拒，让我们的悲哀在以后的日子力无限放大、化解、消弭吧……最后，我们把你的骨灰盒安放在霸陵，和姑父的骨灰安放在一起了。生前同甘苦，死后共乾坤。记得霸陵的墙上有一副对联：承帝王霸气灵气，传子孙福气运气。据说霸陵是汉文帝刘恒之陵园，希望你们都安息吧，一路走好。你们能护佑我们平安康泰吧，这是真心话也是奢望。过日子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生活只要无愧我心，岂能事事顺遂？ 姑妈，你生前的日子，年轻的时候，受苦受累支撑着一个家和几个孩子的未来，不是光鲜亮丽，而是劳碌奔波。一家人两地分居，你像极了一只候鸟，逢年过节奔赴西安，和孩子团聚。春节过完，又风尘仆仆地奔赴回来种地，惨淡经营。姑夫病了，你毅然决然捡垃圾、跳广场舞，我们都颇有微词。年老了的时候，捡拾和缝补生活的琐碎，疾病缠身，卧病床榻。8月份，我们弟兄几个本来想前来看你，可是，祸不单行，我们的堂弟——你的娘家最小的侄子——遭遇飞来横祸，猝然归去，一家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我们未能如期成行，想到滞后一段时间去看你，可是天不遂人愿。突然之间，你去世的噩耗传来，在我们预料之内，又似乎出人意料。 姑妈，你走了，我们无法抵达你的彼安，我也最终无法触摸到你的疼痛和孤寂，包括你的早年生活之苦累，晚年的身体之病通。或许，明天对你，对我们都将是一个新的开始，至少天堂里没有病痛，你的苦痛被解除了，希望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