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小陈

　　我最早见到的红树叶是柿子树叶。

初冬的山里人家，房前屋后的柿子树叶孤零零挂在枝头，迎风陪伴孤零零的柿子，那情景既热烈又萧条。高中的一个周末去同学雪萍家，似乎就是奔了看柿子叶去的。美啊，是有月亮的晚上，我们绕过一棵棵柿子树去抬水，柿子叶在身边旋转着落下，我们躲着柿子叶走。很浅的水井，水面距井台不过一根扁担那么高，打一桶水出来，月亮与柿子叶漂在水面上，如梦如画，把山里风情映衬得更加清澈。

看书多了，“红叶”二字寄托的情感就庄重，仿佛不是柿子叶可以承载的，就像家乡的红豆与“红豆生南国”诗句里的红豆绝不是一种豆一样，潜意识里寻找真正的红叶，直到听到一支歌：我愿我的门前，有棵美丽的枫树，我愿它的枫叶飘满门前的小路......在心里，再提及红叶就觉得是枫叶了。

枫树不常见呀，我第一次见到枫叶是在野生原培训，房舍后有两棵枫树，大叶子，小叶子，红叶子，绿叶子，像被精心裁剪出来的一样，看见就想摘下做书签。一下课，我就去摘枫叶，一同去的是一位邻座男子，他个子高，帮我摘最好看的。寂寂的中午时光呀，可以想象摘一把精美的红叶拿在手里的心情，浪漫的仿佛只差“我愿我的门前”那首歌做画外音了。

在基层上班的最后一年，天天经过的路边种植了两趟树，叶子长长的，像椿树叶，当时就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深秋时节回家，一片片红叶在车窗外闪，很是美，就像驰骋在山路上一样，把工作的烦躁心情洗涤得净净的，把回家的心情变换成刚刚看红叶回来一样。

贺卡盛行的年代正是书信往来频繁的学生时代，红叶塑封后配上深情的句子，一时风头无俩，学生们抢着买与寄，我收到后竟没有惊喜，以至于是谁寄来的都忘得一干二净。当时疑心那是被红漆染过的叶子，失去了天然的情谊。相比之下，同学梅寄来的红叶让我爱不释手，是夹在书信中间寄来的。梅说，和同学们去香山玩，特别为我挑选的红叶，那种感觉让人感动。梅在天津上大学，特地跑到北京看红叶，还特地给我寄回一枚来，她喜欢红叶、热爱大自然的情怀感染了我。梅寄来的不是枫叶，大约是黄栌叶，长长的椭圆形，没有一丁点瑕疵，叶子薄厚匀称，模样俊美，感觉与柿子叶非常相近，透过阳光看叶子清晰的脉络，有刻骨铭心的情愫，看久了，有关乡愁的思绪、有关情谊的纯洁便蔓延开来。

我去北京香山看过一次红叶，是七年前的深秋，儿子儿媳陪我们去的。当时两个孩子还没结婚，他们第一次游玩就是在香山看的红叶，再去就有故地重游的感觉。他们说第一次游香山，到了山顶连五元一瓶的矿泉水都舍不得买的，还是回到出租屋喝的白开水。再游香山，工作稳定的两个孩子不再考虑矿泉水与烤串的价格了。感觉他们去香山不是为了看红叶，而是为了回忆成长的旅程，感恩越来越好的生活。我去香山也不是奔着红叶去的，走不多一段台阶就坐下休息了，尽管台阶缓缓的，很容易前行。秋日阳光清浅，适合把更多的时间沉浸在回味学生时代收到香山红叶的心情里，怀念永不回来的那份纯情。

在去香山之前的一个秋天，距今有十年了吧，我与爱人带着父亲去看过仙台山红叶。那时父亲身体健康，我们有悠闲的时间，大有把周围风景看遍的豪气。只是到了仙台山脚下，即便山路和平地一样，父亲也走不动了，他说坐在石桌旁等我们回来。那时我是极想看红叶的，可一想到了午饭时间，父亲还没吃上饭，饿着肚子等是我不忍的，等半天时间是我不忍的。于是果断决定不看红叶了，跑到父亲身边，与父亲作伴到山脚下吃了饭，坐在饭店门口等爱人看红叶回来。好高的山啊，把阳光都挡住了，我与父亲坐在厚重的山影里感受深秋微微的凉意。那天不仅没看到红叶，连仙台山的阳光也没见到。

我没有带一片仙台山的红叶回来，自然也没有给记忆留下万山红遍的印象。晚上与同学聊天，同学问我红叶美不美，我失落地回复说真的没有看到。听完我讲述看红叶的过程，同学沉默了很久由衷地说：你就是最美的红叶！

这两年在家照顾老父亲，不出门，今年春天没有看见一树花。遗憾之余，就想着秋天看一树红叶弥补一下。时光总是匆匆且无情，越想看到的越是看不到。现在秋天缓缓落幕，我仿佛听见满山红叶摔碎的声音。红叶没有等到我，我想看红叶的愿望再次落空了。

朋友圈晒红叶图的不亚于春天时晒花儿，真是美得绚烂夺目，文案也美：秋天是第二个春天，红叶也是花朵。忽然觉得，不能出门的老人们是看不到满山红叶的，在他们心里，陪伴在身边的孩子就是生命里最美的红叶，就是最美的花朵。

退休后我曾有大把的时间，在一家公司轻松工作了两年，下班后常转转风景再回家的。那时把写的文字装订成册，给喜欢文字的友人送去。通往一位友人的单位路上长满白杨，深秋，杨树叶是哗哗落的，在两棵树中间长着一丛花，人们都叫它格桑花的，我每每摘一朵花放在书页里，希望带给朋友好心情。我把格桑花拍图发朋友圈后，一位老师特别纠正说这种花的名字叫波丝菊的，还告诉我格桑花不是特指哪种花，开在高原的寄托藏族人民期盼幸福吉祥美好情感的花都是格桑花。

那么红叶也应该有这样的喻意了，不特指哪种树叶，但凡秋天变红的树叶，但凡可以让心情变愉悦的树叶，但凡在霜打后可以与夕阳媲美的树叶，它们都是红叶，都适合种植在门前，都适合种植在我们的生命里，像一团火燃烧，释放热情的能量，供养贫瘠的心，孜孜不倦地温暖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