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河·母亲河

石巧红

　　1958年的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然而周山河挑河工地上却人山人海，热气腾腾。上坡和下坡的人流组成了一个个流动的闭合的链环，一方方泥土在河岸上推积如山。插在高处的一面面红旗迎风招展，劳动的号子此起彼伏，响彻荒野，令人心情澎湃，热血沸腾。

在这劳动大军里，有一名年轻的女性，矮矮的个子，身材因营养不良而显得单薄，在一群男劳力里显得毫不起眼，一头齐耳短发，倒颇有几分“铁姑娘”英姿飒爽的气概。她就是我的母亲，那年只有十八岁。她是家中的长女，因家庭贫穷上不起学，早早地就参加集体劳动，成为生产队里什么活儿都能干的“老社员”了。

　　挑河是个重体力活儿，只有身强力壮吃苦耐劳的人才能上得了河工，所以工地上大多都是男劳力的身影。外公外婆身体不太好，身为长女的母亲便自告奋勇上了挑河工地，不仅能挣到和男劳力一样的工分，而且工地管饭，还能解决一天三顿吃饭的问题。当然，倔强而又好强的母亲干起活儿来也从不输别人，总是咬着牙走在前面，更不会偷懒耍猾，连那些男劳力都惊叹母亲这小小的身躯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能量。尽管每天都腰酸背痛，但一夜醒来，母亲又会精神抖擞地走上工地。

　　工地周围比较荒僻，一眼望去看不到几户人家。因离家有十里之远，母亲只好和工友们吃住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自己从家里带来衣服被褥碗筷等简单的生活用品，生活极其艰苦。好在母亲从小便吃惯了苦，倒也能熬得住。每天一身汗一身泥的，没法洗澡，只能用脸盆打水将就着洗洗擦擦；没有厕所，找个僻静的地方就能解决问题。

最让母亲记忆犹新的是她只有一双破旧的胶鞋，白天挑河的时候，里面湿漉漉的，第二天早晨却冻得硬梆梆的，没法穿进去，又没有其它鞋子换，母亲只好硬着头皮把脚伸进去，等脚上的热气把冰融化，鞋子软和下来才能自如地走路。每天如此，以致几十年后那种寒冷的感觉还让母亲刻骨铭心。

　　有一天，母亲带来的咸菜吃完了，且不说那窝窝头稀粥难以下咽，就是两天不吃咸人也会没精神。母亲想着回家去拿，但工地上赶进度，从天亮直干到天黑，白天实在抽不出时间，只好晚上回去。那天晚上天特别黑，也特别冷，寒风呼呼地直朝衣服里钻。母亲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前进，一路都看不到一户人家。在经过一片大坟场的时候，母亲只看到周围黑乎乎的全是坟头，吓得她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跌跌绊绊地走过了那片让人胆战心惊的坟地。到家后，外公外婆早已睡了。母亲点亮煤油灯，从咸菜缸里抽出一棵咸菜，切碎装到碗里，连夜又从原路返回，一点也没耽误第二天上河工。

经过前后三年艰苦奋战，这条全长三十八点六公里的周山河终于全线贯通，串联起南官河、前进河、东西姜黄河，灌溉了泰州南部大片的农田，使得这片土壤墒情差、灌排能力不足的地区粮食产量不断递增。周山河俨然成为了农民们的丰收河、幸福河，这是母亲这一辈人用最原始的肩挑人抬创造出的伟大的奇迹。

　　1996年地级泰州市成立后，城市不断向南发展，与经济发达的苏南接轨，周山河逐渐成为流经市内的一条主要河流。2009年泰州实施周山河整治工程，投入巨资，拓宽整治绿化美化周山河。如今周山河泰州段两岸，高楼林立，树木葱茏，花草芬芳，休闲区、运动区、婚庆区、龙舟竞渡区、网红桥等等已成为泰州市民休闲、娱乐、观光、健身的重要打卡地。新一辈的泰州人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让周山河又重新焕发了青春。

周山河，一条泰州人民的母亲河，她用清澈甘甜的河水滋润着泰州大地，哺育着泰州人民。每当想起我的母亲，我就会想起周山河，是他们当年凭借着愚公移山的精神开挖了这条大河，造福了一代又一代的泰州儿女；每当看到周山河，我就会想起我的母亲，因为常年身患疾病，没能有机会看到周山河的新貌，今年又刚刚去世，再也无法弥补这一遗憾，但周山河那清亮亮的水里，分明倒映着母亲她们那战天斗地意气风发的模样，倒映着她们年轻而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