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巴车穿行在蓊郁葱茏的山麓间,起伏的山势将造物的玄奇直观即视的演绎出来,雄浑磅礴的气势和静谧婉约的气质竟能如此兼容和谐,立于一地竟可悉收南北感遍四时,让人不由再次对川中这片沃土产生了浓浓地热爱,我喜爱川蜀似乎由来已久了。车行间不时有旅客到站下车,背着小背篓走入两侧的山坳里,山间零星散落着几处两层野墅,绝世而独立,房前池塘空明静心,屋后竹林乘风逍遥,院中鸡犬相闻,门前蝉蟾叠鸣,家中约莫还有一个她在守候,多么惬意的生活啊,我们每每祝愿人时都说万事如意,难道不正是这般吗?我投寄着艳羡的眼神,唉!命运总是给人很多不需要的东西,从而令人生出许多无端的念想,而念想和贪婪之间到底什么关系,至今也没弄明白,于是自始至终一直贪婪了下来,这些年随着年龄越长,对人性却反而愈加困顿迷惘了,细想莫不是渐趋平凡的缘故吧。</p> <p class="ql-block"> 大约二十公里依山傍水的穿行,又盘山十数分钟的车程后,在一处略微开阔的平台上下了车,左手边便是剑门关景区售票处,多年的期待此刻竟变为现实,我终于来到了峥嵘而崔嵬的剑阁,门口的指示牌提示全文记诵李白的《蜀道难》可免门票,于是我从百度搜出了这篇文章,经过两三遍的复读,到记诵处便一气呵成,工作人员都赞叹我这个年纪这样熟悉而快速的记下来实属难得,将免费的图章印在我手上的时候,心里瞬时颇多感触,有时候热爱确是前行唯一的动力,而生活中我们又有几次能够洒脱抉择的机会,抑或在我们生活的环境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对冲任性的后果呢,于是我们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在背离本心中浑浑噩噩的渡过一生,直至内心不再波澜。然而,对于年轻人来说读书终归是一件绝有意义的事,要么改变境遇要么改变自己,或许只有浩瀚的书本才可以做到这些,这是多么难得啊。一般来说读书往往是先通过改变人的眼界认知来润泽脾气性格,从而提升境界修养,进而转圜命运人生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p> <p class="ql-block"> 进得山门,走过几段婆娑的小道,眼前两山对峙,左面的山顶突兀出一张甚是沉毅的人形石像,号称“姜维石”,石下山隙局促处,坐落一幢雄关,如钟馗之脸,左偎险山,右临深谷,面色狰狞的挡在前行的唯一去处,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方能真正感受到什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万丈绝壁间雄关扼喉,独夫当道,陈兵谁何,怎不叫人骇然惊惧,真正当之无愧的奇险天下第一啊,立于关下,就能明白千百年来所谓函关易手,剑门难叩的原因,踏上城楼扼在要害处看眼前的巴蜀大地,群山巍峨、万壑嵯峨,辽阔而浩渺,天府之国能长治久安的秘密或许就在这道关口,城楼上的立柱有一对联写的甚是巧妙,曰:“伏西土屏藩壁垒雄关天下险,司北山锁钥秦云蜀地画中分”,正如所说,剑阁屏藩内外,使得秦蜀千百年来总是两样风土;雄关壁垒东西,成就两界三千里地各自云雨气象,壮哉华夏,五千年文明史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到底有多少让人叹为观止的景象和事情啊!</p> <p class="ql-block"> 从城楼下来偕妻沿雷鸣峡前行约一里地,一座离地数十米的吊桥横在眼前,桥门上写着雷鸣桥几个字,桥下深涧溪流汹涌,两岸林木森然,意象颇好,妻快步走向桥中,赶在路人稀少的时候让我赶快给她拍照,我胡乱扣动快门,奈何没有那个天赋,待到宽敞处一看,竟无一张能用,她悻悻地看着我,我赧然望向她,不过好在此后她便再也不要求我拍照了,从中我悟出一个道理,凡事不必竟求完美,有时候做不好才是自己的退路,从此我在生活中竟如开窍了一般,凡事不再和自己过不去,承认自己平凡往往比平凡本身更重要,三十五岁后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人生选择吧,放下身段、放下执念、放下期待,轻松起行,是的,“轻松”便是法门。过桥后就开始走绝壁栈道登大剑山,栈道宽处尚容两人并肩,窄处甚至不足一人容身,攀登的路永远是那么艰难,我臃肿的身躯负着厚重的行李蹒跚在步道上,九曲十八弯的漫漫长途,勾连的天梯石栈百步九折,站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处,那些风烟往事不禁蹙上心头,古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啊,秦惠文王遣司马错入川平巴蜀,诸葛丞相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走的都是这条路,为了所谓的政治理想征伐频频、连年苦战,地崩山枯壮士死,在这横亘的绝壁上硬生生凿出一条路来,是多么惨烈一件事啊。也正是在这里,姜维带三万人马拒钟会十三万人于剑门关外,邓艾借机转甘肃偷渡阴平奇袭成都,最终灭亡了蜀汉,幻灭了老臣之心。</p> <p class="ql-block"> 行至鸟道的绝高处,在一块石崖下面坐了下来,拿出包中的一罐啤酒牛饮而尽,醉意中看着眼前扶栏下千里江山、万般景致,在晚暮的日曛中浩荡开来,令人心胸激荡不已,历史上多少豪壮的往事都发生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没落了几多英雄面容,《世说新语》里有个小故事,钟毓、钟会两兄弟小时偷喝父亲钟繇的药酒,钟毓拜而后饮,钟会饮而不拜,父亲问原因,钟毓说:“酒以成礼,不敢不拜”,而钟会却说:“偷本非礼,所以不拜”,历史似乎应验了钟会的那段话,我们寻常看待三国总会为诸葛丞相心怀悲悯,为姜伯约心生不平,然而诸葛亮北伐前不正是靠鲸吞宗室、离间骨肉来列土封疆、三足鼎立的吗?东汉末年汉室倾颓,三国之间频繁征伐又有哪一场仗算得上义战呢?不是义战又哪来的所谓的君子,正如偷本非礼一个道理,在那样一段烟尘往事中,又何必去执拗所谓事的性质、人的本质呢,在那个群雄逐鹿的历史时代,济济人才各凭本事,所以才涌现出像曹操、周瑜、诸葛亮、姜维、司马义、陆逊、钟会、邓艾这样的英雄,姑不论政治立场、最终结局如何,都给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添了厚重的一抹色彩。同时也正是因为都不是君子,所以三国时期的人物性格都很丰满,人物本身也都很真实,脱下虚伪的面具,哪还有什么道貌岸然的存在,所以三国也是后来文艺创作者最喜欢渲染演绎的一段时期,出成了大量的优秀作品,给华夏文化宝库填充了很多艺术元素。从这个角度来欣赏,历史终究黯淡,留下的这令人咂舌的文化瑰宝才具有永恒的价值,然而辩证地看,亦是这一段风烟难平的历史让这独特的文化遗迹永生常新。</p><p class="ql-block"> 从鸟道向上斜视对岸的猿猱道,依稀一排身影在万仞绝壁上徒手攀爬,雁阵惊寒,令人倒吸一口冷气,我觉得能去攀岩猿猱道的必是经历并看开一切的,人生有的时候就需要置生死而问本心,就像王阳明说的,“万物皆备于我心,心即是理”,问心是致良知的必要条件,也是懂自己的必由之路,如是想着便一气登顶,乘缆车俯瞰下山,念想起陆游的《剑门道中遇微雨》“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微雨中的剑门关该是别样一种风味吧?其实不管是不是诗人,细雨骑驴走入剑门关便是最为诗意的生活了吧,奈何陆游此时正值遭贬谪失意之时,莫非诗意与失意之间有天然的联系,所以我每每在失意困顿之际,都会想着写东西,洋洋洒洒的将自己的心事寄托到虚妄的字里行间,就像是诉说给一位懂我的故人一样,略慰心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