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粉粉

六音雪

《神粉粉》前晚，我躺在床上，几乎一夜在自责，因为妈，其中有两成是因为“神粉粉”。爸生病以来，我的重心都他身上，基本忽略了妈。其实两个都是重病老人，妈集许多种“不死的癌症”于一身，帕金森心脏病糖尿病牛皮癣肾结石迎风泪……妈虽然行动不便，好在胃口还行，我就对她大意起来。偶尔两个老人在子女面前争宠，我向着爸，弟向着妈，倒也相安无事。可妈这几天基本吃不下东西了。血尿，腰受伤，肾损伤，雪上加霜。前天，我说：妈，我跟你调一袋粉粉。她说：不喝，跟你爸留着。鬼使神差，她说不喝我却真没调给她喝。其实，她多想喝啊！这个粉粉，是爸生病以来专门为他补充营养的，我一般一次买上20包，爸化疗时每天一包，疗程过后他便几天吃一包。妈对粉粉一直馋涎欲滴，但她也觉得爸病更重，应该爸爸吃。她去年好奇想尝一下味道吃过一包，当时她直感叹：哎，吃了心里真舒服呀。这个味道，她一直在回忆，偶尔让妈调来喝，她说她能吃下饭，不用喝。尽管这样，她却常羡慕地对爸说：老头子，你死了都值了，这样贵的粉粉买给你吃，一包要买一袋米了。她说的一袋米，就是超市里三十元左右的一袋米。一袋米，多贵啊，要值300个矿泉水瓶瓶了。想起他俩捡瓶瓶与纸壳的身影，特别是妈才帕金森中期她还能勉强地挪动脚步时，她便拖个口袋沿街捡瓶瓶，那缓缓行走也是幸福的。永远回不来了。因为父母历来的勤俭节约，我不沾牌，麻将丢骰子从哪方拿牌也不知道。四川人打不来麻将，成为别人调侃我的笑料。输一百元，我父母要捡一千个瓶子了啊！可病痛却不放过这样勤劳朴实的老人。爸最近两个月很瘦，皮包骨头。上个月起便一晚一包粉粉。他有时想节约说不吃，说调点其他粉粉吃就行。他说的其他粉粉，指几元一包的蛋白粉或者芝麻糊之类。我问他，你从心底里到底想喝哪种？他迟疑了一下：那就这个粉粉吧！谁不想活啊。每次我调粉粉时，我都要切一把碎碎的蔬菜，丢进沸水中煮片刻，用新鲜的蔬菜水调。调的时候我都是小心翼翼，不干不清，仿佛调的是神丹妙药，旁边爸的眼神同样充满了希翼。此情此景，仿佛我给我的孩儿在幼年时用蔬菜水调粉粉的情景。这便是反哺吧！然而，我竟然没给妈喝。一夜辗转。 昨晚，妈只吃了几口饭。我分别跟爸与妈各人用蔬菜水调了一包粉粉。我让爸把粉粉拿出来时，爸抖抖索索递给我一包，说：给你妈调就是，我不用喝。爸这是一怕粉粉太贵了，都吃遭不住，二是觉得妈这几天身体比他还恼火。我说你们都得喝。妈这回没有推辞，喝了，用吸管，汩汩汩地喝下了（她手抖，平常喝流质都用吸管）。喝粉粉那刻，她全神贯注于这场渴望已久的口福，竟然没有因为身体的痛呻吟。我心底升起一缕淡淡的羞愧。妈这阵子得吃粉粉了。20包昨天才到货，昨晚，我赶紧又在京东买了40包。一天一包，够他们吃一个月了。这个粉粉是爸化疗住院时我在医院看到别人跟他化疗的父亲买的，进口粉粉，他说效果比较好，网上有，然后我才买的。后来，它便成了我家的“神粉粉”。包装上面全是英文，我不懂。那天在中医学院门诊时说到这个粉粉，医生有点好奇，她也许想推荐给她的病人，让我给图片然后她网上搜成分，含的就是牛奶鱼肉水果等物品。然而，从医院回家我没跟他们说粉粉成份，我要维持他们心中的“神粉粉”形象。尽管这样，“神粉粉”还是得继续买，买一包包心安。神粉粉就是他们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今天问妈，昨晚吃了粉粉感觉怎样？她说：还是痛。一定要他们相信神粉粉的威力。我说，尽量多吃点饭，有粉粉每天补充营养，慢慢的体质会好些的。今晚我跟他们调粉粉，竟然两个都说：不吃，吃不下。我有点惶恐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