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赏析之十

岩青草

吴中田妇叹

和贾收韵

今年粳稻熟苦迟，庶见霜风来几时。

霜风来时雨如泻，杷头出菌镰生衣。

眼枯泪尽雨不尽，忍见黄穗卧青泥。

茅苫一月陇上宿，天晴获稻随车归。

汗流肩赪载入市，价贱乞与如糠粞。

卖牛纳税拆屋炊，虑浅不及明年饥。

官今要钱不要米，西北万里招羌儿。

龚黄满朝人更苦，不如却作河伯妇。

这首诗作于熙宁五年（1072），东坡还在杭州通判任上。

吴中，指江浙一带。贾收，苏轼好友，湖州乌程人，字耘老。他的原诗已遗失，但还可搜寻到他的生平：素有诗名，喜饮酒，隐居苕溪。苏轼在湖、杭任职期间，多与之交游，唱酬甚丰。贾收颇贫，东坡念之，每每作图以赠，贾收家的浮晖阁，多有苏轼的题诗作画。苏轼去逝，贾收曾筑“怀苏亭”，诗集名《怀苏集》。

　　这首新乐府，紧扣“叹！”字展开。

首叹！粳稻成熟推迟，迟到什么时候呢，“庶见霜风来几时。”“庶”此处解为“差不多”，“霜风”代指深秋。粳稻差不多到深秋时节才渐渐成熟。

二叹！“苦雨”，晚熟的稻谷迎来的不是秋高气爽，而是绵绵不绝如注如泻的秋雨，作者用 “杷头出菌镰生衣”、 “眼枯泪尽雨不尽”、“忍见黄穗卧青泥”、“茅苫一月陇上宿”等句描述深秋苦雨给吴中稻农们带来的灾难，以及农人们在灾难面前的无奈、辛酸与付出的辛苦，写得十分生动、形象、沉痛。作者凝深切的同情、细致的观察、感同身受的体会、形象的比喻、鲜明的色彩于笔下，成就了这感人至深的“二叹”。其中“杷头出菌镰生衣”，以杷头（杷(pá):同"耙"）发霉、镰刀生锈来写连绵秋雨下农事的荒废，把常景写成了奇句。

三叹！稻谷价贱，千辛万苦，“汗流肩赪载入市”的稻谷，却是“价贱乞与如糠粞”，“乞与”：乞求、给予、送给，“粞”，碎米。这联诗中，作者用“赪”赤红色，写肩头的红肿之深、之重；用“乞与”似让人看到市场上，急于出售粮食的农民低三下四，将上好的粮食低价求人购买的窘态。

四叹！赋税沉重。王安石新法规定，凡纳税只要钱不收米，这正是市场米贱钱荒，只能贱价出售稻谷的根本原因。宋神宗当时欲灭西夏，采用王韶的《平戎三策》，用金钱去招抚西北的羌人部落，这两点写入诗中即是“官今要钱不要米，西北万里招羌儿。”这些政策的实行，使得农民“卖牛纳税拆屋炊，虑浅不及明年饥。”卖牛拆屋，农民破产，顾不得考虑明年的生存。农村经济凋零，展眼看去，当前、长远一片颓败、悲凉，这一声叹，吴中农人哀愁苦痛中，也夹杂着东坡沉重的担忧与叹息。

诗的结尾，作者写道“龚黄满朝人更苦”，“龚黄”者，龚遂、黄霸也，两人均是汉代宽政恤民的清官，何以这样的清官满朝百姓生活更苦呢？东坡是将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当时朝廷推行的新政变法，农民的苦难是政策、路线问题，即使满朝都是如龚遂、黄霸样的清官，百姓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苦。

五叹！诗的最后一句也是第五叹，“不如却作河伯妇”，作者借用《史记.西门豹传》中“河伯娶妇”的故事，哀叹人民被逼迫到生无活路，把故事中嫁于河神的死亡之举当作了出路。

　　诗中五叹，步步深入，却分为两部分内容，第一部分诗的前八句，写天灾给人民带来的艰难困苦；第二部分却是写人祸，写推行新法使得农民们雪上加霜，几无生存的活路，尽管这看法有些偏颇，但也触及到了新法在推行中的流弊。作者用自身的体验与观察，满怀同情，生动地描述吴中农民之苦，却是深深地打动了读者之心。吴中，富庶之地，宋朝，史称“开明”之朝，可是农民的生活依然如此的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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